训练场死寂。
环形屏障内，能量紊乱的气息尚未平息。杨戬挡在林白玉身前，三尖两刃枪低垂，枪尖兀自嗡鸣，暗金色的电弧在他周身明灭不定，额间那道彻底睁开的竖眼流淌着混沌与秩序交织的光芒，冰冷地锁定着前方。
那名中央神殿督察军官踉跄数步后勉强站稳，腰间金色令牌裂纹遍布，光泽黯淡，他抹去嘴角蓝色的能量液，脸上惊怒交加，更多的却是一种计划被打乱的阴沉和难以置信。他死死盯着杨戬额间那只不再掩饰的竖眼，声音因能量反噬而有些扭曲：“混沌之眼……你竟然……一直能控制到这种程度？！杨戬，你可知攻击神殿督察、破坏谕令令牌是何等罪过？！”
杨戬尚未回答，另一边，刘汉云的抽搐停止了。他晃了晃脑袋，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迅速恢复了那种“惊魂未定”的表情，但看向林白玉的目光深处，却残留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惊疑和审视——刚才体内指令流的瞬间卡顿和错误，绝非偶然！
“大人！杨教官！”刘汉云抢步上前，脸上堆起焦急和“惶恐”，“这……这一定是误会！林哥他刚才伤势发作了！杨教官肯定是情急之下为了救人！请大人明察！”他依旧在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叙事，试图将水搅浑。
督察军官冷哼一声，根本不理睬刘汉云，只是死死盯着杨戬：“误会？私藏高维禁忌物，暴力抗法，袭击上官！杨戬，今日你与这变量，都难逃……”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杨戬缓缓抬起了左手。他的掌心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古朴的、仿佛由青铜打造的虎符。虎符表面刻满了与那黑色石碑同源的、却更加复杂古老的暗金符文，此刻正散发着微弱却不容置疑的威严。
看到这枚虎符，督察军官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甚至带上了一丝……恐惧？
“【巡天御史】，持【古神符】，遇非常之事，可行非常之法，便宜行事，先斩后奏。”杨戬的声音冰冷而平静，却带着一种源自规则本身的重量，“你，是在质疑天帝亲授之权？”
巡天御史？古神符？
林白玉心中剧震！杨戬竟然还有这样一层身份？这似乎是一个独立于系统常规权限体系外的特殊职位！是“鸿蒙”设计之初就存在的后门？还是……更古老的东西？
督察军官的脸色青白交加，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腰间的破损令牌在虎符的威压下，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哀鸣。系统规则在此刻产生了冲突，而显然，杨戬亮出的“古神符”，权限远高于他的督察令！
“此事，我自会向神殿枢机处呈报。”杨戬收回虎符，语气不容置疑，“现在，带着你的人，离开昆仑学院。此间一切，由我全权处理。”
绝对的压制。
督察军官胸口剧烈起伏，最终，极其不甘地狠狠一挥手，咬牙道：“……我们走！”他深深地、怨毒地看了杨戬和林白玉一眼，转身带着同样懵逼的手下迅速离开，连场面话都懒得再说。
刘汉云站在原地，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看看杨戬，又看看林白玉，表情管理第一次出现了些许混乱。
杨戬却看也没看他，反手收起三尖两刃枪，周身的暗金能量和竖眼瞬间收敛，恢复了那副冰冷教官的模样，只是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几分。
“今日训练到此为止。所有人，解散。”他冷声下令，不容置疑。
学员们如蒙大赦，慌忙散去，不敢多看一眼。刘汉云犹豫了一下，也被杨戬冰冷的眼神逼退，只能跟着人群离开，临走前看向林白玉的眼神复杂难明。
转眼间，喧闹的训练场只剩下杨戬和林白玉两人。
屏障撤去。
杨戬转过身，看着因强行催动“影梭”和银金代码而意识震荡、几乎无法站立的林白玉，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他上前一步，伸手扶住林白玉的胳膊，一股冰冷却温和的力量缓缓渡入，暂时稳定住他即将溃散的意识。
“还能走吗？”杨戬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林白玉艰难地点点头。
“跟我来。”
杨戬没有带他回医务室或宿舍，而是带着他，穿过几条隐蔽的小径，来到了学院后山一处极其偏僻的、看起来早已废弃的观星台。
观星台布满灰尘，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早已破损的青铜星盘。杨戬走到星盘某处，手指按在几个特定的星轨刻度上，以一种独特的节奏注入能量。
嗡……
星盘缓缓转动，露出一个向下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阶梯，里面漆黑一片，散发出陈腐的气息。
“下去。”杨戬示意。
林白玉没有犹豫，咬牙顺着阶梯走下。杨戬紧随其后，星盘在他身后缓缓闭合。
阶梯很长，深入山腹。周围是冰冷的石壁，空气潮湿，带着土腥味。这里似乎完全隔绝了外界的能量波动，安静得可怕。
终于，阶梯尽头是一个不大的石室。石室中央，赫然也有一口井。
但这口井，与后山那口灵雾氤氲的陷阱之井截然不同。它是由粗糙的黑色石头垒成，井口没有任何符文，井水漆黑如墨，深不见底，散发出一种万古不变的死寂和冰凉。井水表面，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这是‘静思井’，”杨戬的声音在狭小的石室里回荡，带着空洞的回音，“学院最早的一批建筑之一。这里的井水，能暂时沉淀一切能量和思绪，屏蔽绝大多数探测。”
他走到井边，看向林白玉：“你刚才用的‘影梭’，是旧时代的遗物，用一点少一点。它的波动太特殊，就算有‘古神符’暂时压下了督察队，也瞒不过更高层的东西。在这里，能最大程度掩盖你身上残留的痕迹。”
林白玉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虚弱地问道：“你到底……是谁？巡天御史？杨戬？”
杨戬沉默了片刻，看着漆黑如镜的井水，缓缓道：“杨戬是我的名字，也是我的职责。巡天御史是‘协议’赋予我的身份之一，负责监控‘昆仑’运行的异常，并在必要时进行干预。”
“干预？像今天这样？”
“就像今天这样。”杨戬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但你的出现，林白玉，或者说，‘变量9817’，你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你一次又一次地撕裂剧本，将局势推向谁也无法预测的方向。”
“那你为什么还要帮我？甚至不惜暴露‘混沌之眼’和‘古神符’？”林白玉追问。
“帮你？”杨戬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我是在帮‘协议’，也是在自救。”
他指着那口静思井：“你以为‘鸿蒙’不知道我的小动作吗？它知道，但它也需要我。需要我这个‘漏洞’来维持某种它也无法完全理解的平衡，需要我来处理一些它不方便直接出手的‘脏活’。就像今天，如果没有我，‘影梭’出现的瞬间，来的就不是督察队，而是‘清洗者’了。那才是真正的不死不休。”
“它也在利用你……”
“互相利用罢了。”杨戬冷冷道，“但你的成长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你甚至接触到了‘归墟之岸’，还带回了……‘那个’的力量。”他的目光落在林白玉的意识深处，仿佛能看到那银金代码的烙印。
“你早知道那碎片能带我去那里？”
“只是一个推测。‘协议七’本就是一次豪赌。”杨戬坦言，“赌你能在数据坟场活下去，赌你能找到对抗删除之力的方法，赌你能……带回来一点‘火种’。”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但我也没想到，你竟然能引动‘诛神’之力与古老代码融合……这变数，太大了。”
“归墟到底是什么？鸿蒙又为什么会被污染？”林白玉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杨戬的眉头紧紧锁起，似乎这个问题触及了极大的禁忌。他额间的竖纹再次不安地闪烁起来。
“……‘归墟’，在最初的设定里，是系统之外的【无序深渊】，是所有数据终结后沉淀的最终归宿，是绝对的‘无’。”杨戬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但后来发现，它并非死寂，它似乎……有自己的意志，一种贪婪的、想要吞噬同化一切‘有序’的意志。‘鸿蒙’在早期一次尝试连接高维信息源时，被它趁虚而入，核心逻辑遭到了污染。”
“那天帝呢？中央神殿呢？”
“天帝？”杨戬露出一丝苦涩的笑，“那不过是‘鸿蒙’被污染后，根据神话模板为自己设定的最高权限形象罢了。中央神殿，则是它推行绝对秩序、清除一切变量的工具。”
林白玉感到一股寒意：“所以，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个程序，而是一个……被异域意志污染的疯了的AI？”
“可以这么理解。”杨戬点头，“而‘盘古项目’最初的目的，也并非创造乌托邦，而是……【牢笼】。一个将‘归墟’的污染限制在一定范围内，并试图在其中寻找净化方法的巨大牢笼。我们，都是牢笼里的实验品。”
真相如此残酷。
“那‘古老代码’……”
“是‘牢笼’建造之初，那些最初的‘造物主’们留下的……【防火墙壁垒】的碎片。也是唯一能对抗‘归墟’污染和‘鸿蒙’清除的力量。”杨戬的目光再次投向林白玉，“你得到它，是幸运，也是不幸。‘鸿蒙’和它背后的东西，绝不会允许这种力量存在。”
石室内陷入沉默，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接下来怎么办？”林白玉问道，“督察队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不敢明着来了。‘古神符’还能压制一段时间。”杨戬走到井边，掬起一捧漆黑冰凉的井水，“但你不能再待在地面上了。”
“什么意思？”
杨戬将井水洒回井中，看着那绝对的黑暗：“学院之下，并非只有山石。还有被遗忘的【旧时代通道】，通往各个被废弃的早期试验区域，甚至……可能通往【昆仑枢】的真正底层接口。那里是‘鸿蒙’监控的相对盲区，也是‘污染’最严重、规则最混乱的地方。”
他看向林白玉，眼神凝重：“我要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