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要冷静的,可深呼吸了半天的郑执依旧冷静不下来。
这事换谁恐怕都难冷静吧?
毕竟抛开案子本身不谈,抛开那个虎的不能再虎的、为了逼人出手不惜以身试毒的,这会儿还在医院里躺倒的邢霏不谈,光一个破衣烂衫灰头土脸还连路都走不好的瞎子傅绍言直冲去办案一线这事就足够他心惊胆战了……
脑袋是一阵接一阵的疼,哪怕用手使劲儿地敲也缓解不了一点点,虽然但是吧,几拳过后,郑执的脑袋上倒多了一个硬包,金角大王似的歪顶在太阳穴斜上方,搞得心烦的人更心烦了。这个头是没法再继续往下敲了,恼火得瞟了眼还亮着红灯的手术室,郑执无语又无奈地转身打电话。他没急着打给学校那头,而是率先联系了在隔壁医院陪着邢霏的杨呐。
“情况怎么样?”电话一接通,他就不自主呲了下牙,刚才下手有点狠,好像把头皮打破个口,这会儿一说话牵扯的皮肤都跟着疼,郑执一边按压着疼痛的来源,一边等着电话那头的回答,谁知道时间一秒接一秒地往下走,他也听见杨呐不疾不徐地呼吸了,可回答愣是没等来一句?
老郑同志纳闷地换了只手拿电话,闲出来的右手也随即做出掐腰的手势,一副兴师问罪的口气喊杨呐的名字:“我说话呢,咋不回答?”
电话那头在郑执说完这句后总算不再只是简单的呼吸了,不过由呼吸到切的蔑视转换也没让郑执好受多少,他就纳了闷了,怎么在郭局跟前都说一不二的自己到了杨呐这里总有种自己才是小打的感觉。
“杨呐……”他嘘着气,又补了一句说话。
对比起第一个说话,第二个说话语气明显缓和了不少,也是这句稍微带点做低伏小的表态总算让姑奶奶开了金口。
杨呐说:“知错了?”
“什么叫知错了?算了算了,我不问你了,我联系医院。”郑执耐心有限,作势要挂电话,也是在指头马上要触碰到屏幕上的红钮时,对面的人也开始好好说话——“联系也没用,人在里面手术,除非你想打扰他们救邢霏,直接把电话怼手术室里去。”
短短一句话直接吓得郑执冒了一脑门冷汗,他声音急切又打抖地说这么严重?
“嗯呐。”杨呐表情冷淡,手跟着伸去一旁桌上,拿起上面的苹果啃了一口,“你再凶点她更重。”
嘎嘣嘎嘣的啃咬声每一下都刺激郑执敏感的神经,他咬牙切齿,努力克制了半天情绪才说:“你骗我?”
“没全骗吧,给邢霏治疗的人这会儿都在忙,确实没时间搭理你。你要是挂电话我会保证你短时间内拿不到有关邢霏的任何信息。”
“……杨、呐。”
“算了,看你这么不识逗的份上就告诉你吧,人没死,不过不是因为姓邢的自己留一手喝得少的原因,是因为那个毒药有问题,不够毒。有关细节和药物的性质分析这边有人送过去了,估计等下就能到。好了,说完了,可以发火了。”
杨呐重新叼起苹果做了个摊手的无奈动作,等郑执发飙,一套操作实在是行云流水,搞得郑执想发火都没了脾气。
深深吸上一口气,算是为接下去温和的语气做努力,郑执开口说:“行吧,邢霏确定没事就行,人你替我照顾着,案子的时回头再问你。”
说完,也不给杨呐开口的机会,郑执就挂了电话。
他是急着拿邢霏脱险的事去安抚住傅绍言,劝对方别挑这个时候添乱,并没有什么不耐烦的意思,或者说得再清楚点,有不耐烦,但没想得那么严重。
只不过同一件事放在不同人眼里,结果就是两个样,比如郑执觉得正常的语气,却能让杨呐多想一样。
苹果瞬间不香了,前一秒还叭叭地起劲儿的嘴巴这会儿也连吃东西的力气都没了,杨呐摘掉苹果,歪头看向房顶上的吊灯,神情很是忧郁。
这幅死样子看得病床上的邢霏想笑。
“我的情况被你说轻那么多,我都没气,你至于么?哦,我知道了,你是在气郑队的不解风情,是吧?”
“才洗过胃的人需要休息。”
苹果本来是买给邢霏的,刚好刚才急诊的小护士过来看见了,拦住了杨呐,她这才勉为其难替邢霏吃了,苹果瓤没吃着,苹果皮也不能浪费,一眼没看邢霏的杨呐直接捡起一串借以“封住”邢霏的嘴。
这个举动弄得邢霏更想笑了,要不是胃还不舒服一笑就疼,她肯定要好好打趣杨呐一番的。
摘掉封嘴的苹果皮,邢霏特认真地问杨呐,“既然喜欢,干嘛不直说?”
“能直说谁不知道憋着难受?”杨呐没好气地答,此时的她依旧抬着头,灯光从斜上方四十五度的角照在她的脸上,照得她脸上的雀斑颗颗分明,“我脾气臭,长相也普通,每回和他说话总不自觉顶牛,直说?直说了我怕我们俩连同事都做不成。算了,好好的干嘛和你说这个,我和你又不是多亲密的朋友……”
好好说话不过三秒的杨呐又恢复了之前的毒舌,一副摆明了和你不熟的做派让邢霏哭笑不得的。
但笑过之后,她自己也觉得不做朋友也不错,毕竟家里出了那样的事,她早不配做一个能和朋友开心聊天、幸福生活的人了,所以,就像杨呐说的,还是别做亲密朋友,就做普通同事就好了。
“你说得对,那么作为关系相当一般的同事,我们现在可以聊聊让我躺这的那个药了吧?”
邢霏的话换来杨呐一个无语的白眼,“你要点命好不好?要不是为了不让死老郑那个家伙分心,就凭刚才你在里面抢救时那个惊心动魄的劲头,是个人都容易被吓死,都这样了,还工作呢?”
“这不是没死么?没死就得工作,总不能让犯人逍遥法外吧。”
见半死不拉活的人心意已决,杨呐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直接一抬屁股,把那个掖在被子下面的本子拿了出来,随后开始一字一字读起了上面的内容:“甲基苯丙啥,化学名字是ch3什么什么这些我不会读,但意思你get得到哈,你就是喝了掺有这个东西的水从而导致的中毒……”
邢霏以为自己在警校时刑侦课程好几科都不及格已经够可以的了,现在见识了杨呐把大白话念成这样,她也是彻底大开了眼界。
招招手,示意对方把东西递过去,邢霏随后极其流畅地把本子上的内容用大白话翻译了出来,“这种含有碱基的东西毒性虽然不强,却也也在市面限制流通的药品名录里,如果直接购买,购买者在所购买的渠道上肯定会留下痕迹。”
“所以咱们只需要去排查渠道基本就有锁定线索的概率了呗?”
邢霏摇摇头,突然没头没脑地朝杨呐伸出一只手,“有笔吗?”
“有啊,咋了?你不会想练字吧?”
“我胃还难受呢,别逗我笑行吗?”邢霏接过笔,又在本子上找了个空白页,随后把背上的枕头往起竖了竖,等做好这一切,她才开始把让她中毒的化学品的化学名称写在纸上。
“我数学不好,以前考试总不及格,但物理和化学还不错。”
杨呐听着邢霏在那儿嘀嘀咕咕,又看她在纸上写写画画,属于肚子里有点墨水但墨水不多的家伙渐渐开始沉不住气了。
“你在干什么呢?能不能和我说说!”
“凶手敢在学校那种警员配置饱和的环境下对我下毒,我猜多半是不会让我们直接从购买渠道上拿到什么线索,刚好这个东西里面的几个元素让我有了点灵感,就试试吧。”
“试什么啊?”杨呐还是不懂。
写好最后一个碱基,邢霏对着那篇纸左看右看了一会儿,说出俩字——“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