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医院我就后悔了。整个大厅处处都是行色匆匆的人。我跑去导医台咨询,医护小姐姐告诉我这个时候无论是急诊还是普通门诊,都得等上不少时间。我叹了口气,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但我还是坐到了急诊的候诊厅里。就因为医护小姐姐的一句话。她查看了我的伤口,很认真地看着我说:“我觉得你还是有必要找医生看一看的,看了也安心点吧,不要让家里人担心呀。”
我没跟家里人说,这是小事,没必要告诉他们,说了白惹他们的牵挂。眼下我更在意的是今晚要见的人,我不想他看到我发红的伤口,不想他担心,不想跟他吵架。是了,我跟薛辰歌还有一种吵不起架的情形,那就是我生病的时候,每每我有点小伤小病的,他的语气都会重,但往往这些时候,他要念叨我就念叨吧。
轮到我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了。这一个半小时里,我耗费了手机45%的电量,把过往几年的照片又捋了一遍,原本是想为手机释放一些存储空间的,没成想还是徒劳。该删除的照片和视频早就删完了,留下的都是用来纪念和不愿触碰的回忆。
“这里扫码结账。”
医生点点了我面前的仪器,我忙掏出手机,打开了支付软件。
“走吧,清创室。”
医生利索地站起来,我跟在他身后。
“你看着精神有点不太好,年纪轻轻的,少熬点夜。”
医生大概是看我不在状态,忍不住关怀了一句。
“您看着也很年轻啊。”
我浑浑噩噩的,一句话没过大脑就脱口而出。
医生听了,古怪地打量了我一番。
我知道我的语气轻佻了。这些年我察言观色的水平渐长,在大部分场合里说的话都不会出错。今天是稍微有些状况外了。我正想着再说点什么挽回一下,清创室就到了。
“忍着点,等会儿生理盐水淋上去会有些痛。”
我坐在清创室里的椅子上,看着医生拧开了生理盐水的瓶盖,把纱布、碘伏、卫生球依次摆开,感觉伤口抽得更厉害了。
“你这个伤口再不处理就要发炎了,这个季节化脓了更难料理。”
医生说着捏住了我的中指。
我正想应一句“那还好我来医院了”,话还没出口整个人就是一激灵。医生握着生理盐水的瓶子一斜,液体就哗啦啦淋在了我的伤口上。好痛!
我没忍住“啊”了一声。
想抽回的手被医生生生拽住了。
“忍着。”他拽着我的中指,直到浇完一整瓶生理盐水。
后续的处理就好受了许多,用沁满碘伏的卫生球消上两遍毒,再裹上纱布,包扎好就结束了。
我摸着中指上鼓囊囊的包扎,跟医生道了谢。
“不用客气,”医生嘱咐我,“这几天不要碰水,三天后拆纱布观察伤口,要是化脓了就再来医院,正常的话拿创可贴贴一贴就可以了。”
“好的,谢谢医生。”我再谢。
“不要这么心不在焉的,受伤痛的总归是自己。”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状态,但能让医生这么一再叮嘱我,想必我看起来真的不太好。于是我虚心求教:“医生,怎么样能让我的情绪稍微振作一点?”
“振作?”医生抬了抬眼。
“我看着是不是挺萎靡的?”我拿不准,我只是每天恹恹的,火气还不小,要不然也不会把薛辰歌给气跑了。其他人高考过后都是兴奋的、快乐的,我好像就没有这样的情绪。
“我建议你挂精神科门诊咨询一下,”医生同我一道走出走出清创室,给我指了指门诊大厅的方向,“自助挂号机在那边,这个点正好能挂上下午的号,去挂个专家号问问吧。”
我当然没有去。我在门诊大厅思来想去,觉得自己的情绪跟神经还是精神的应该没有半毛钱关系,我情绪的开关应该就是那一个人,那一个名字,不出意外,今天晚上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那会是一场硬仗,我已经足够紧张,可不想自己再多添其它情绪了,万一要是被诊断出什么精神病来,我还这么年轻,怎么面对以后的自己,怎么面对薛辰歌呀!
我顶着炎炎烈日回家。哦,是家,也不是家,是薛辰歌给我找的那间公寓,我高中三年居住的地方。
已经有了感情了。我盯着电梯里那面巨大的镜子,想到以后我也会搬离这里,忽然觉得那么不舍。这面镜子,我知道在它什么角度能拍出最好看的照片,我手机就有不少对着这面镜子的自拍,我一个人的,我跟薛辰歌的,我跟其他朋友们的。
来过这里的人不多,但总有那么几个。就像我深交的朋友,不多,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进家门前我凝神听了听对门的动静,很安静,不知道薛辰歌的那位朋友还在不在。昨晚忘了问他名字了,我这时候才想起来。我见过不少薛辰歌的朋友,但从没见过他,也许我听过他的名字,但现在,这个谜也只有等到晚上才能解开了。
我微蹙了眉,不确定他这个评价是褒义还是贬义。也可能是我多想,他只把它当做是中性词。
我不愿在这个问题上跟他继续深入下去,便转了话题:“他什么时候来?”
“他?”
男生还是那个笑,这副故作不知的样子让我心火一阵阵地窜。
“薛辰歌,”我懒得与他兜圈,直截了当,“什么时候到?”
男生沉默了几息时间。
“你吃饭了吗?”
我觉得我的脾气又要上来了。
“别瞪我!”男生站直了,走到离我阳台最近的那一边,“我看你脸色不大好,你不会一整天就在干等他了吧。”
我有些心虚,心里那点火气也随之泄去。虽然我并不是一整天都在干等,但我的确是没吃什么东西。
“这才几点,他没有这么早,”男生见我又不说话了,便劝我,“你先去吃点东西,等他到了,我来阳台喊你。”
我隐隐约约觉得他这话是可信的。
“放心,我一定通知你!”男生举手保证,“你不垫一点儿,万一吵起架来,你还有力气吗?”
“行吧,”我朝他摆摆手,接受他这个善意的提醒,“谢谢你啊。”
“包扎技术挺不错。”他指了我的手。
我顺着他的目光朝自己手指的伤处瞥了眼。看样子他并不知道我今天出过门。
“所以我今天也不是干等着吧,”我跟他挥了挥我的伤手,“我先去吃点东西,你记得你说的话啊!”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追着我,直到我回到室内。
真是个奇怪的人。我琢磨了一阵,还是决定按他的建议,先填饱自己的五脏庙。
这间公寓面积不小,每一处区域都分配到了不小的空间。我的厨房有一个巨大的双开门冰箱,里面塞满了各式各样的速食。在我奋战高考的那段时间里,每日还有新鲜的水果,把保鲜层填的满满当当。薛辰歌的确想的周全。今时往日一对比,我不禁有些自惭形秽,我实在是容易忘记给冰箱补货,大概我那些记忆力都被高考考点吸干,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我从冷冻层抽出一盒速冻水饺,这个容易煮,我也能煮得很好。
冷水烧开,下水饺,等水沸后再添三次冷水,水饺浮上水面,就是出锅的时候。
我就煮了十个饺子,干捞,蘸着玫瑰米醋,很快就解决了。
洗完锅碗,不过也只过去大半个钟头。我一直竖着耳朵听动静。阳台并无异响,那便是薛辰歌他还没到。
原来等人的滋味这么不好受。我曾经没少让他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