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脚步声,老人缓缓起身,把报纸放在一旁,侧眸看来。
看清陈最面容的那一刻,他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没想到这个年轻的书记容色这么优越。
“慕容书记....”
他朝陈最伸出手,“百闻不如一见....确实气质不凡...”
陈最含笑跟他握了下手,“我就当您是在夸我了....”
“呵呵呵...”
程思功收回手,往一旁做了个手势,“这边坐....”
一旁有个茶桌,放置着两把太师椅,陈最与其相对而坐,看着他端起水壶,茶汤缓缓倒出。
“我这院子怎么样?”
陈最:“舒服...”
程思功把茶杯放在他面前,笑着往四周看了看,“我这里,原先是老宅,再加上两个儿子的宅基地,面积确实大了些,小儿子在沪市做生意,也算是有些积蓄,就把房子修的漂亮些,”
他看着陈最说:“我家自己的宅基地,不算违反体制内的规定,”
陈最笑了笑,“我在县城也买了两套旧房,准备拆掉重新翻盖,以后家里来人了,也能住的下...”
程思功微怔,随后笑道:“应该的....”
“你现在也算是辛县的人了,购买房产也无可厚非,不知...是哪个位置?”
“距离县委不算远,买过之后才知道,这房子因为死过人闹出过笑话....”
程思功微微蹙眉,犹豫着开口:“可是你刚到辛县,被人坑了?怎么不换个好点的....”
陈最轻声笑笑:“我不信那个...”
“房主和邻居倒是惶惶不可终日,不敢住,我顺势也把邻居的房子接了过来,”
他往小院扫了一眼,“面积扩大,简单修缮,也能住的舒服点...”
程思功含笑点了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你今日来?”
陈最:“来辛县之前,家中长辈跟我讲过很多关于辛县前辈们抗战的故事,心中很是敬佩,这不身体爽利后,就想着去拜访一下....”
“红旗公社的那位....好似在市里....”
程思功犹豫着说道。
陈最,“所以我来这边,是专程来探望您的,”
“原本刚到的时候,就应该来,只是刚到就赶上了秋收,一直没抽出时间...”
程思功眼底情绪闪过,抬头道:“你做的是对的,我一个退休的老头子有什么要紧的,秋收才是大事...那个时候,确实需要人把控着...”
陈最挑眉:“可我若没来...”
程思功苦笑着叹了口气,“我是打算自己再去顶一段时间的,只是....”
他举起了自己的手,一直颤颤巍巍的抖个不停。
“过了五十五岁之后,我这双手就开始不受控制的抖...越慌抖的越厉害,根本没办法处理公务,”
陈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开口:“可您还是放任许毅然在外?”
程思功看着他,“他思想境界不高,对于你来,心里有些情绪,”
“我是怕他影响了你对辛县的印象,才想着让他避一避...”
陈最淡笑,“无论什么,都不能把生产放到一边,”
抬眸直视他的眼睛,“您得承认,他确实不适合当这个副书记...”
程思功的瞳仁有了些许变化,微微垂眸避开陈最的视线,只叹道:“哎,这个位置....不好坐啊,”
他抬了抬眼,“你还年轻,少年意气,挥斥方遒,”
“我老了....人一老,行事就难免软乎点...”
“许毅然旁的不说,可他对这个家,是尽心尽力的,相比于我的两个儿子,他对我的照顾更多些,面对这样一个孩子....我的眼,可能是被蒙蔽了吧,只想他的好....而且他平时的工作效率也挺高的,”
程思功抬手给陈最斟了杯茶,抬手间,双手颤个不停,水洒了一半。
陈最接过水壶,又倒了两杯水,“在您面前他孝顺,懂事...”
“可你们可曾聊过民生,议过改革论证?”
陈最缓缓放下茶壶,语气淡淡:“您这个女婿,思想早就变了,”
“人狂,祸必至,”
“他敢这么正大光明的用个人情绪抵抗...想来是十分笃定有人能保他...”
他抬眼看着程思功,疑惑发问:“程老应当是没这么大能量的,”
“那是谁呢?”
陈最缓缓起身,抬手整理了一下坐乱的衣摆,腰板挺直,眼神淡然的斜睨着:“这个位置好不好坐,请你自己找答案,我们,且行且看....”
他微微颔首,“先走一步...”
陈最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程思功的动作,很久都没有变化。
一直到女儿送客归来,轻唤一声:“父亲...”
程思功猛地抬头,手中的茶杯‘啪嗒’落在一边。
“父亲!!!”
她上前把他搀扶起来,着急的问:“没烫着吧,”
程思功摆摆手,步履蹒跚的走到躺椅上坐下,眼神还在恍惚。
程秀娟有些着急,蹲在他身边,“父亲,可是他说什么难听的话了?”
“我找他去....”
“回来...”
程思功幽幽看着她,“你觉得他能说什么难听的话?”
“无非是我们家毅然的事呗,他都已经被免职了,这个书记还想怎样,还追到家里气您....”
程思功连连摆手,“他什么也没说,你别吵吵了,让我安静会儿...”
程秀娟张了张嘴,“哦....”
程思功眼神讳莫如深,若这个年轻人真的面露怒气,把不喜许毅然的话说出来,他反倒不心慌了。
可他却什么都没说。
只是句句都好似在骂自己识人不清、任人唯亲。
程思功的表现,充分体现了什么叫做-----心虚!!!
做过昧良心事的人都知道,这种人的内心,会慌张、慌乱,处于一种非常不安的状态。
经常性的“慌得一批”。
就怕自己做的事被人指出来。
也很容易成惊弓之鸟,人家好好说的话,他会歪曲成——他是在说我吗?一定是在说我,他肯定是在骂我。
慢慢的,就会陷入极端的自我怀疑中,无法自拔。
这种心理素质的人,就不能做坏事,老老实实守住本心才是正道。
可程思功不是,他想要供出一个能带领程家走向另一阶层的人。
从而改换门楣。
所以他昧良心,脑子里只能记得许毅然的优点,下意识忽略他的所有错处。
为他的行为找无数种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