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惊慌！只是元素波动！”
所幸今夜学院的大部分老师都在场，短暂的混乱之后，二楼的老师们率先反应过来，开始大声安抚下方的学生们。
“殿下，您还好吗？”
蕾拉在黑暗降临前恰好走到凯瑟琳附近，她分开双腿如松树一样扎根在地上，将王女稳稳扶在身前。
除了不能视物，蕾拉并未感受到多大不适，可对元素感知更为敏锐的魔法师们显然与她感受不同，她听到场中有人呼喊同伴昏倒了，还有人在呕吐，这让蕾拉忍不住担忧地在黑暗中搜寻某个身影。
“我没事，不用担心……”
凯瑟琳苍白的脸色被黑暗遮蔽，她稳住心神便立刻开始稳定局面，呼吁周遭的人先互相照看好舞伴，不要随便走动以防发生踩踏。
万幸事故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不少人已经能重新吟唱咒语，黑暗是困不住魔法师的，照明术的光亮依次亮起，很快将城堡内重新点亮。
蕾拉见状稍稍松了口气，又忍不住问：“什么是元素波动？难道是奥兹勒那边……？”
“不可能。”凯瑟琳摇头，也尝试吟唱起照明术，光芒在掌中凝结的时间，她已在快速梳理缘由。
敌袭？不，歌蕾蒂娅学院虽然已沉寂多年，但只要那位校长还在，就没有哪方势力敢来冒犯。
上一次学院里引发元素波动，是某几位作死的学长试图将南塔楼男厕所的马桶链接到书上某个未经考证的献祭仪式上，结果把厕所炸了，现场惨不忍睹。
但像今天这种情况，凯瑟琳也是第一次见，而且，这根本不像元素波动，那不过是老师们快速平息局面的说辞。
刚刚那股响彻在脑子里的嘶吼，更像是一道魔法攻击，而母亲说过，最擅长以声音为媒介施法的便是……
凯瑟琳抬头望去，灯灭之前，她清晰记得西蒙先生就坐在二楼的栏杆上坐着与科林老师聊天，可光芒重新亮起后，科林老师还在主持着秩序，西蒙已经不见了。
可不见的不止是他。
“你姐姐呢？”凯瑟琳想起莉莉丝。
“在舞池里——”
蕾拉正踮着脚张望，菲比老师指挥着没有受伤的学生退出舞池，受伤的留在原地，等到舞池里变得稀疏后，她终于看到了站在舞池中的伊恩，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出神，细碎的发尖挡住了他的眼睛，蕾拉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身旁却没有莉莉丝的身影。
……
“什么……情况……”
另一边，莉莉丝被雅利安夹在胳膊下一路朝外飞奔，她还以为昨天斯宾塞伯爵的事这么快就败露了，所以哪怕这会儿脑袋刺痛都没敢喊停。
“您再撑一会儿，至少得先见一见泽菲里恩大人。”雅利安不敢说他在其中大概率起了点推动作用，因此回答得格外含糊：“总之您得尽快过去，也许只有您能阻止他。”
又是泽菲里恩，莉莉丝在雅利安的胳膊肘里无声叹气，甚至感到一丝荒唐的平静。
能不能教化这条黑龙她不知道，但是眼看着泽菲里恩就快把她训好了——得知他又惹麻烦，她竟然觉得意料之中，内心一点波动都无。
只是城堡外的光景，依旧超乎她的预料。
今天的歌蕾蒂娅城没有一丝风，白日里她在城堡外墙干活时，还听汉娜感叹湖水平静时果真像面漂亮镜子。
可原本应该毫无涟漪的镜湖，这刻竟像是沸腾了一般，在月光下翻涌起来！鱼儿们争相跳上岸，映得草坪上银亮亮一片。
镜湖之下，又是另一番混乱景象。
水不再是温柔的载体，它们被歌蕾蒂娅的力量搅动，形成巨大的水龙卷，在大书库中狂啸，成百上千的黑木书架在瞬间崩塌断裂，化作化作漫天齑粉与碎片。
“吼——！”
震耳欲聋的龙吼取代了先前那直刺灵魂的尖啸，狂暴的音浪在封闭的空间内反复冲撞。
眼前的对手不再是那些孱弱的人类，而是与自己同样古老的存在，泽菲里恩在歌蕾蒂娅疯狂的攻击下终于被迫显出原型，空荡的大书库瞬间变得逼仄。
“你疯了吗！”泽菲里恩金红色的竖瞳燃烧着被冒犯的狂怒，这坏人鱼以前的温和有礼果然是装的，怎么说动手就动手！
歌蕾蒂娅悬浮于空，闻言表情没有任何变幻，她张开双臂，整个镜湖的水仿佛都在回应她的呼唤，更多的水流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从四面八方缠绕向庞大的黑龙，试图将他束缚，撕碎。
她、她还生气了！？
泽菲里恩在挣扎中被迫反击，他巨大的龙爪猛然挥出，带起撕裂空气的呖啸，朝悬浮于水浪之上的歌蕾蒂娅狠狠拍去！这一爪若是拍实，足以将铸铁都碾成粉末。
然而，歌蕾蒂娅虽已年迈，虽已虚弱不堪，依然是经历过圣战时代的英杰，是庇护歌蕾蒂娅学院屹立千年的校长！
面对这足以开山裂石的一击，她并未退避，那巨大的、布满岁月痕迹的鱼尾猛地一摆，周身翻涌的池水瞬间在她面前凝聚、压缩，化作一面流转着无数古老符文的水镜之盾。
“嘭——！”
龙爪与水盾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水盾剧烈荡漾，符文明灭不定，却并未碎裂，反而将黑龙爪上的巨力层层化解、折射开来。
逸散的力量如同锋利的刀刃，将周围本就狼藉的环境再次切割得支离破碎。
头顶的透明穹顶发出令人牙酸的哔啵脆响，蛛网般的裂痕迅速蔓延，一旦彻底碎裂，上方万吨湖水顷刻便会倒灌，将这里彻底埋葬！
“你这女人如今怎么这么不讲理？喂！歌蕾蒂娅，我可不是来找你打架的，我有正事！”
泽菲里恩的咆哮声淹没在魔力搅动的波涛里。
歌蕾蒂娅身边再次升起骇人水墙，它们扭曲变化，顷刻间便冻结为长矛模样，书库内气温骤降，墙上凝结出细碎冰晶。
“够了！”
泽菲里恩彻底失去了耐心，也意识到言语在此刻毫无意义，再拖延下去，别说请求，恐怕连全身而退都难。周身暗红色的龙焰猛地一涨，暂时逼退水流，他并未借此反攻，而是猛地张开了嘴——
蔚蓝光华在镜湖大书库绽开！
并非是什么未知魔法，空中漂浮着一柄通体流转着蓝色光华的法杖，杖身由最纯净的海蓝宝石雕琢而成，顶端由珊瑚固定镶嵌着一颗巨大的珍珠，散发出柔和却蕴含威严的光芒。
这光芒出现的瞬间，整个狂暴的书库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歌蕾蒂娅似乎愣住了，汹涌的水流变得温顺，狂啸的水龙卷悄然平息，连穹顶上埋怨的裂痕都停止了扩张。
“看清楚！我不是来打架的！”
黑龙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笨拙的祈求，“这是当年你父亲输给莉莉丝的，我是来把它还给你！歌蕾蒂娅，我需要你的‘溯望之歌’。莉莉丝她恢复记忆需要这个！求你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
悬浮在半空的人鱼缓缓降落，重新沉入几乎已经没有水的水池中，只是依旧高高仰头，死死盯在漂浮在半空的权杖上，那眼神复杂难掩，有追忆，有孺慕，有难以言说的悲伤。
“帮帮我，歌蕾蒂娅，我听说人鱼的歌声可以唤回迷途灵魂的记忆，一千年前，只要一千年前的就足够了，我愿意与你做下任何交易。”
泽菲里恩巨大的龙首低下，将那根蓝色权杖轻轻放在了池边，就在歌蕾蒂娅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庞大的身躯在幽光中迅速缩小重新化作人形，只是脸色有些苍白，气息也粗重了几分，显然与歌蕾蒂娅对抗消耗巨大。
歌蕾蒂娅没有看他，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了权杖上，她伸出手小心翼翼的碰触杖身。
当指尖真正握住权杖的瞬间，一股柔和而浩瀚的力量波动以她为中心悄然荡开，蓝色的光华将人鱼与龙的眼睛都映成了蓝色。
仿佛迷失的孩子终于找回了最重要的珍宝，歌蕾蒂娅将杖子紧紧抱在怀中，蜷缩起巨大的鱼尾。
“为什么？”人鱼低声流泪喃喃：“为什么她要那样做……”
“这、这本来就是我们赢来的！”泽菲里恩强辩道，“当初说好了是亲子游戏，赢了就有奖品，是你们自己愿意拿出来的！”
他自小便喜欢这些闪亮亮的东西，那时头一次见到海神的权杖，便被馋的挪不开眼，缠着莉莉丝说自己也要，莉莉丝便做下亲子游戏的赌局，以各自权杖为奖品，赢下海神将对方的权杖给了年幼的黑龙。
在他和莉莉丝兴高采烈时，当时的歌蕾蒂娅可是气哭了呢。
如今在精灵之森各处，都还能看到手持权杖的精灵母神像，而许多精灵不知道的是，雕塑中的权杖其实是属于海神的，而这柄权杖后来被泽菲里恩把玩腻了，也不过是丢在火翼坟场的巢中吃灰。
他这次离开这么久，就是为了飞回老巢将它翻找出来。
可歌蕾蒂娅似乎根本不能体察他这一路奔波的艰辛，她似乎已在打斗中力竭，在喃喃低语后低下头，海藻般的长发披散下来，接着便陷入了彻底的静止。
“喂！你说话啊！”
泽菲里恩焦躁的声音在寂静的废墟中回荡，他耗费如此心力，甚至归还了这对他而言也意义非凡的权杖，可不是为了看歌蕾蒂娅抱着它发呆的！
“泽菲里恩！”
然而，回应他的并非歌蕾蒂娅，而是从身后传来的，带着急促喘息与惊怒的呼喊。
莉莉丝的身影出现在狼藉的镜湖大书库入口，雅利安紧随其后，她一眼就看到了化为废墟的书架，龟裂的穹顶以及池边抱着权杖状态明显不对的校长。
“你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