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族……”
一股源自龙族血脉深处、对不死族骸骨本能的排斥感瞬间涌上心头,让月凝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牵扯到腹部的伤口,剧痛让她闷哼一声,眉头紧蹙。
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
“……这里也有埋伏吗?”
“别想伤我弟弟一根汗毛……”
“尔等杂碎,来一个我杀一个!”
“……撑住……耀尘……前面山腰上有个屋子……”
惨烈的战斗、撕裂的痛楚、自己用尽最后力气背着他逃离、意识模糊中看到一片简陋的屋檐、冰冷泥泞的触感……是雨中的地面?还有……一双伸向他们的、白骨嶙峋的手!
昏迷前最后的画面定格——她倒在了一副骷髅架子上。原来那不是临死前的幻觉啊。
她的目光重新锁定了阿骨,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带着审视、警惕,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复杂。就是这个不死生物……把他们带进了这个屋子?这满身的绷带和草药……也是他的“杰作”?
阿骨被月凝那锐利的目光看得魂火一滞,本能地后退了半步,骨架摩擦出声。他能感受到那目光中蕴含的威压。他连忙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小…小姐,您醒了?感觉如何?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他下意识地将沾着血迹的指骨藏到身后。
月凝没有立刻回答。她强忍着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努力凝聚精神,感受着身体的状况。脖颈处的勒痕火辣辣的疼,右下腹的贯通伤更是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钝痛,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伤口。但……所有伤口都被仔细地清理、缝合、敷药、包扎。手法虽然粗糙,却异常有效,至少那致命的失血被强行止住了。对于一个看起来非专业的、甚至不是活物的存在来说,能做到这一步,也绝非易事。
昏迷前最后的求救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是这具骸骨回应了她绝望中的呼唤。
她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落在角落里的耀尘身上。弟弟身上那异常的精神波动和阴冷混乱的气息让她心头一紧,一种从未接触过的、令人极度不安的能量缠绕着他。她并不认识“黑云污染”,但龙眼强大的感知让她本能地感到厌恶和威胁。那缕奇特的烟雾似乎正在努力压制着那股邪恶的气息。
“阁下……家弟他……到底怎么了?”
月凝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重伤后的虚弱,但更多的是对弟弟状况的担忧,暂时压下了对不死族的抵触。
“今天早上的时候就这样了,”阿骨连忙解释,指了指燃烧的骨片和研磨钵,“我们正在想办法,用占星丘的夜光树脂和月见草……希望能暂时压制住那股混乱的力量。”
月凝的目光扫过那些散发着微光的树脂粉末和银白色的月见草,又回到阿骨身上。
“阁下……”月凝的声音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龙眼深处似乎有微光流转,“阁下的骨骼……似乎被一种极其古老阴毒的诅咒缠绕着?”
阿骨浑身骨架猛地一颤!眼眶中的幽蓝魂火剧烈地跳动起来,几乎要逸散出去!这个深埋百余年的秘密,是他最深的伤痕。当年在黑云中救人时,自己也理所应当的受到了侵蚀。可他从未对任何人言说!这龙女……竟能一眼看穿?!
“小姐您……您……”
阿骨的声音干涩,带着无法掩饰的震惊和一丝被看穿的恐惧。
月凝低头看向身上的绷带,眼前这副骷髅的“杰作”——她身上妥善处理的伤口,以及他试图救治耀尘的努力——像沉重的砝码,压过了内心的不适。恩就是恩。她不在言语,只是抬起未受伤的右手,用积尸气将“霜蝶”引渡到手中。据耀尘所说,刀鞘和刀柄所用的永生菩提木配合积尸气有驱散邪祟的功能。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刀柄,月凝深吸一口气,强压下伤口的剧痛。她并未拔刀出鞘,而是将手掌整个覆在刀鞘之上,仿佛在汲取某种力量。一股柔和却异常精纯的冰蓝色光晕自她掌心与刀鞘接触处荡漾开来,迅速蔓延至整个刀身。
“恩公……请勿动。”
月凝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她目光锁定阿骨胸口魂火燃烧的核心,覆着冰蓝光晕的手掌隔空对准了他。
阿骨僵在原地,魂火因惊疑而摇曳不定。他不知道这位龙族小姐要做什么,但事已至此自己还是老实不动比较好。
月凝凝神,口中低吟着古老的龙语音节,虽轻却带着奇特的韵律。覆在霜蝶刀鞘上的手掌猛地向前一推!
一道凝练如实质、闪烁着冰晶般碎芒的淡蓝色光束,无声无息地从月凝掌心射出,精准地没入阿骨胸膛骨架的中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灼热的痛感。阿骨只感到一股极致的、仿佛能冻结灵魂最深处的寒意瞬间透体而入
光芒敛去,月凝的手无力地垂下,靠在桌边微微喘息。破除诅咒并未让她透支,但重伤之躯的负担依旧沉重。她看向阿骨,金色的瞳孔映照着对方眼眶中那跃动的金焰。
“枷锁……已断。”她声音疲惫,却带着完成承诺的释然,“诅咒……自退。”
阿骨低头看着自己散发着微弱金芒的指骨,感受着魂火前所未有的活跃与力量,百年的阴霾仿佛被这一道冰蓝之光彻底驱散。他抬起头,眼眶中的金色魂火剧烈地跳动着,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个深深的、带着无尽感激的躬身:“小姐再造之恩……阿骨……铭刻于心!”
与此同时,同一片逐渐明亮的天空下,远离占星丘的荒芜平原上,四个身影正在满是碎石和枯草的野地里跋涉。昨夜的暴雨将土地泡得泥泞不堪,每一步都留下深深的脚印。
辉夜走在队伍最前,脚步沉稳,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开阔的地平线。虽说昨天的比赛输了,没能拿到地图的保管权,但找路这个工作显然是不能交给身后的那个兽人了。不然下次被烧的或许就不是树枝了。
小小紧跟在辉夜的身侧,小手紧紧抓着辉夜的衣角,眼睛里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对陌生环境的警惕。
米夏走在小小稍后一点的位置,时不时担忧地看一眼阿瑞斯。昨晚她在半梦半醒的时候隐约听到了争吵的声音,但愿不是老哥和辉夜起了什么矛盾。
阿瑞斯则一声不吭地落在队伍最后,他步伐看似随意,眼神却像鹰隼般锐利,不断扫视着后方和两侧,偶尔会不着痕迹地瞥向前方的辉夜和小小。昨夜废墟中的对峙虽未完全爆发,但那无形的裂痕已然存在。
“穿过前面那片丘陵,应该能避开赫城外围的主要巡逻区。”阿瑞斯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听起来像是建议,又像是陈述事实,“昨天废墟的地图显示那边有个旧小镇,或许可以短暂休整。”
闻言, 辉夜不着痕迹地将小小往自己身边又拉近了些,身体微微侧向,将小小置于自己与米夏之间,一个远离阿瑞斯的位置。
米夏似乎想说什么,看了眼老哥冷峻的侧脸,又看了看辉夜沉默的背影,最终还是抿了抿唇,低头赶路。
阳光越来越强烈,驱散了清晨的寒意,也蒸腾起泥土的潮气。他们翻过一道低矮的土坡,前方出现了一片被半塌土墙围拢的废墟,依稀能看出曾经是个小镇的模样。断壁残垣间,几株枯树歪斜地伸展着枝丫。
“应该就是这里了。”
阿瑞斯率先踏入废墟的范围,眼神环视四周,双手不自觉地握拳。
“似乎……有种不好的气息……小小,别乱走,跟紧我。”
辉夜脚步不停,目光如电般扫过那些残破的建筑阴影。小小似乎有些不安,又往辉夜身后缩了缩。
就在他们走到小镇中央一片相对开阔的、铺着碎裂石板的小广场时,一阵嘶吼声传来。
“嗬……”
“呃啊……”
一阵阵低沉、嘶哑、仿佛从破败风箱里挤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倒塌的房屋阴影中响起!
紧接着,数十个扭曲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它们衣衫褴褛,沾满泥污,裸露的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灰色,部分地方甚至能看到腐烂的痕迹。它们的动作僵硬而怪异,关节扭曲,眼窝深陷,里面没有神采,只有一片浑浊的死寂,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暗金色流光,如同活物般在它们体内流动!
数它们的目标明确,步履蹒跚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执着,缓缓地、坚定地从各个方向朝着广场中央的四人包围过来,腐烂的恶臭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僵尸?”米夏惊呼,瞬间摆好战斗姿势,指尖的毒针蓄势待发,“怎么会这么多?”
阿瑞斯眼神一厉,瞬间挡在米夏身前,锐利的目光扫过那些僵尸身上流淌的暗金流光,眉头紧锁:“不对!不像是自然形成的!看它们体内流动的东西……像是某种强化的炼金术产物!”
辉夜早已将小小护在身后,一把截断霰弹枪引渡到掌心。她的目光同样锁定了僵尸体内那诡异的暗金流光,真的与那巫妖有几分相似。可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
“小小!躲在我后面。”
辉夜将小小的手攥得更紧,身体微微前倾,如同一张绷紧的弓,目光死死锁定着缓缓逼近的包围圈。
“注意安全。”
阿瑞斯也佩戴好指虎,眼神凝重地与米夏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警惕眼神——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