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人,是病——是种严重的心病。
当,以一人为目标和准则时,就注定会有数不尽的自我否定。
现在,柳霖霖已跪身抱紧了沈安若,她无需知晓原因,只想送上安慰。
拥抱,大概是这世上最温情的举动,它能融化冰雪,更能滋养心田。
但,短暂的安慰并不能使沈安若彻底释怀,一个丢失自己的人也断难找到前路。
所以,柳霖霖已开口,“安若,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的。哪怕是死,你我两姐妹也要轰轰烈烈一场...”
她低吟如微风,柔而缓,轻而微。
她的声音只想被沈安若听到,唯有如此才能保下沈安若的所有颜面。
使人颜面尽失的安慰,算不上是安慰,最多算是逞一时口快、衬托出自己有多大义凛然。
能明白这一点的人,定能温暖她人,并刻入人心。
“初知齐麟始终守在左右时,吾心甚慰。可当知晓齐麟都在背后做了什么后,本妃就觉得自己越发一无是处。”
“很遗憾,本妃并没有帮到齐麟任何,反而还成了他的负累。自打成为世子妃的那天起,本妃便不想被人看轻,亦幻想着有朝一日能与齐麟并肩,但,事实却是那般的无力...就好似本妃无论如何做,都登不上眼前的峰顶,只能在半山腰不停地徘徊...”
柳霖霖柔柔一笑,她虽附在沈安若肩头,柔笑不被看见,但能听到沈安若回应,她心中总算微微一宽。
“安若,我们每个人都渴望改变,却也从来都不知该如何改变。于是,便有了有样学样,便有了标榜偶像。我知你一心想超越齐麟,可就眼下流传于市井中的故事都不过是种种结果;在这些结果里有齐麟的狠辣,有齐麟的不羁,更有齐麟的大义,不论真假都是人们为了说而说,为了炫耀而炫耀。”
“你想啊,假如有人要夸安若你举世无双,乃是名副其实的巾帼英雄。可能,他们会先说到你的出身,随之又会说起你嫁给了何人,最后也一定一定会提到你孤身灭掉十万北戎先锋军那一战的...”
““孤身灭掉十万北戎先锋军”是他们口中的结果,可事实究竟是怎样的,我想也只有安若你自己最清楚。这也便是人生最大的误区和矛盾点,总觉得有样学样就能成为心中所标榜的那个人,却压根就不知路是一步一步走的,唯有亲身经历过才能获得成长。”
“我虽佩服齐麟,甚至崇信齐麟,却又很清楚齐麟也是一个凡人。只因,我见过太多次他独自一人时的煎熬和沮丧,那是一种只想将自己困在无人之境的孤独。所以,自我嫁入赵府后,我便无时无刻都在寻找着与其相同的一份孤独。”
“幸运的是,我找到了。如今,我可以负责任地对你说,这孤独还有另外一个名字,那便是成长。想来,人这一生总要有一段路,是自己一步一步蹚过去的。途中没有伴,唯有自己的脚印,脚印中是说不出的苦痛和无法言表的孤独,只有挺过去了才能不再迷茫、不再蹉跎...”
“世人总觉得胜过畜生,更优于一切生灵。可,生于自然界的生灵,每次蜕变都是痛苦的,破茧成蝶是重生;凤凰焚尽旧羽方得涅盘;就连那看似冷血的蛇,亦须挣裂旧皮,方能获得新生之躯。这天地间的道理,本就如此——欲得新生,必先忍不能忍之痛。”
她轻轻地依偎着沈安若的脖颈和脸颊,也用双手轻轻地整理着沈安若的束腰,接着说:“安若,你我不缺痛苦的经历,能走到今时今日亦不缺每到夜深后的独自挣扎和那逼着自己不得不去正视自身处境的改变。眼下,你我缺的只是一份坚信,这坚信也是坚信自己罢了。”
“我不知你都知晓了齐麟所做的哪些事,但,我却知道你眼下的痛苦并不来源于齐麟,更不是因为自己不如齐麟。其实,你很清楚自己在怕什么,只是你会认为若换做齐麟可能会处理得更好些,做的更天衣无缝些...可安若,很多时候只有走出去,才能寻到同路人;即便,你明知齐麟会帮你,你也要先走出去才能有与他重逢的机会。”
沈安若听到此处,身子猛然一震,弱弱地回道:“我从未想过今日要面临如此抉择,也从未想过有天要亲率镇北军闯入宫墙只为向当今圣上问个分明...我不怕输,更不怕死,却偏偏惧怕成为整个大襄的罪人,从而葬送掉整个北疆基业。”
“跨出王府并不难,可跨出后也就再难回头了...”
柳霖霖缓缓抬起脖颈,与沈安若渐渐拉开着距离,双手却仍附在沈安若的双臂上,“安若,有一个问题我始终都想不明白,能使得陛下不再畏惧镇北军的原因是什么?按道理说,只要镇北军尚在,陛下就绝不会行强迫之举,更何况是非要册封你为皇后呢?”
这一次,沈安若没再说话,因为柳霖霖的声音已放大,足以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
墨影,蹲身道:“那日,顾念将王妃从“云阙阁”抱回,其实王妃已身中剧毒。此毒,唯男子可解,相信我不说,柳姑娘也当知是何等剧毒了。”
柳霖霖脸色骤变,怒不可遏道:“果真卑鄙!没想到,堂堂天子竟也用上了这等下三滥的招数!”
她此话刚落,脑中又一片轰鸣,整个人都呆滞了起来,“也就是说...那日为安若解毒的是...是顾念...”
“不,不是顾念。”墨影第一时间回应,只为柳霖霖莫要再乱猜下去,“那是为王妃解毒的乃是王爷...可...”
“王爷?!”赵瑾睿赫然惊呼,果断抢言,“你口中的王爷...可是我大哥齐麟?!”
墨影点头,“都这么久了,瑾睿公子应也能猜出一二;至少,柳姑娘从一开始都不信王爷已死的事实。”
赵瑾睿连连眨眼,不知是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实在难压心中的波涛情绪。
他又怎么可能没情绪,他自认是齐麟最亲近的人,却又是最后一个知晓齐麟未死的人,换做是谁,都断难接受。
“什么也能猜出一二?!什么柳姑娘一开始都不信?!”他一脸恍惚地看向柳霖霖,“霖儿,难道你也同她们一起都在瞒着我吗?!”
他大步朝柳霖霖走去,只因柳霖霖始终看着沈安若,压根就没侧脸望他一下。
他一边走,一边漫骂着,也不知他嘴里都在嘟囔着什么,反正不是常见的骂街,但,气势和怒气早已达到鼎盛。
柳霖霖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随之对着沈安若淡淡一笑,便站起了身子。
谁料,赵瑾睿刚走到她面前,还未喝出质问之语,她已先掌掴在了赵瑾睿脸上...
这等倒反天罡的事儿,使得众人看得是一愣一愣的——堂堂瑾睿公子居然被媳妇扇耳刮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