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禾压下心头那点涩意,指尖捏住鎏金搭扣轻轻一扳。盒盖弹开的瞬间,她的目光却凝住了。
盒子里面竟是件伴娘服。
那雪纺面料薄得透光,领口的蕾丝边歪歪扭扭,还挂着几根没剪干净的线头,裙摆上绣的小碎花歪歪扭扭,跟这奢华的礼盒比起来,倒像是批发市场淘来的尾货。
她的笑容凝在脸上,错愕地抬眼看向绍临深,眸子里的光暗了暗。
绍临深却像没察觉她的神色,自顾自地往后退了半步,靠在门框上,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得:
“知道你素来不爱贵重物件,这是我在网上挑了好久的,二百块,高仿的。”
绍临深抬手指了指礼盒,轻声道:
“你看这盒子,我特意配的,看着也体面。”
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像是说什么体己话:“比起古方方那件两百万的定制婚纱,看着也差不了多少。”
“至于那女人……就算浑身堆着珠宝,也遮不住那副俗骨。哪像清禾你,品格高洁,根本不用这些外物衬。”
苏清禾的指甲深深掐进伴娘服的布料里,细密的丝线被勾出好几个毛球。
听着绍临深喋喋不休地抱怨,什么古方方非要订某个地方的场地,又嫌鲜花不够名贵,连婚礼策划都换了三拨。
苏清禾心底的妒火像被泼了油,烧得越来越旺。
她想起自己当初和林野川结婚,除了本红本本,连顿像样的喜酒都没办。
那时她怀着攻略任务接近他,日子久了,心底难免动了些真情。
可一来怕任务露馅,二来林野川正处事业上升期,整日忙得脚不沾地,她便把那点委屈咽了回去,从没想过要什么婚礼。
可古方方凭什么?
那个女人明明得不到临深哥的真心,却能心安理得地穿定制婚纱,办盛大婚礼?
苏清禾不觉得这是嫉妒,只替绍临深不值。
那女人一无是处,能顶着绍氏总裁夫人的名头,享清福就该偷着乐了,凭什么还要挥霍临深哥辛辛苦苦挣的钱?
“临深哥。”
她柔声劝道:“婚礼简单些也好。你平日上班够累了,方方怎么就不懂心疼你呢?”
绍临深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带着安抚的意味,指腹摩挲着她的指节,感动道:“还是清禾最懂我。”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能用钱解决的事情,不算什么。那女人就是个肤浅拜金女,同她计较都拉低你的档次。”
他拍了拍苏清禾的手背,力道不轻不重:“你好好休息,到时候我让司机来接你。”
话落,绍临深起身,又叮嘱道:“礼服记得试试,不合身就告诉我,我早点退回去换尺码。网上买的东西,退换货得赶早。”
不等苏清禾回应,便体贴地带上了门,门轴转动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门合上的瞬间,客厅里就传来一阵窸窣响动。
苏清禾还没来不及阻止对方离开,就看到绍临深出去,下床开门,正看见佣人和厨师们拎着东西匆匆离开,房子霎时变得空荡荡的。
倒是厨房的方向还留着点热气。
好在那位厨师不愧是御厨传人,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给她下了碗面放在餐桌上,只是那分量,恐怕只够塞牙缝的。
苏清禾捏着筷子挑了挑,面条细得像粉丝,心里莫名堵得慌。
***
婚礼设在城郊的一处庄园里。
空旷的草坪上,四周摆满了盛放的香槟玫瑰,花瓣上的露珠滚落在草坪上,晕出小小的湿痕。
宾客们衣香鬓影,丝绒礼服的光泽、珍珠项链的柔光、钻石胸针的亮闪,在阳光下织成一片流动的锦缎。
衣料摩擦的窸窣声、香槟杯碰撞的脆响、低声的笑语,混在一起,织成一片热闹的背景音。
绍临深站在礼台中央,一身白色西装衬得他愈发挺拔,胸前口袋巾的折痕都一丝不苟。
他的目光追随着缓缓走来的新娘,眼底的温柔像是要溢出来。古方方的婚纱裙摆拖在草坪上,裙裾上镶嵌的碎钻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每走一步,都像有无数星光在流动,裙撑撑起的弧度衬得她腰身纤细。
而她身后的苏清禾,身上那件雪纺伴娘服在璀璨的婚礼现场显得格外突兀。
浅粉色的面料被风吹得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轮廓,领口歪歪扭扭的蕾丝边在一众精致礼服里,活像个古代伺候人的丫鬟。
更让她难堪的是,伴娘队伍里还跟着一条哈巴狗。
那狗毛色油亮,头上梳着小辫,身上套着件藏蓝色的定制小西装,领口系着同色领结,爪子上甚至套着小巧的皮鞋,正一步一颠地跟着,脖子上还挂着个牌子:伴郎。
据说是古方方养了多年的宠物,这回竟和她这个“伴娘”平起平坐。
苏清禾是快入场时才知道这安排的。
当时伴娘领队笑着递来个粉色的头纱,特意交代:“方方姐特意让给你的”。
苏清禾低头就看见那条狗正趴在领队脚边,啃着块进口牛肉干,尾巴扫得地面沙沙响。
事到如今,她早已骑虎难下。
苏清禾死死攥着手里的捧花,花茎上的刺扎进掌心,指节泛白,脸色难看地几乎要滴出水来。
可她还是得强撑着站在那里,跟着队伍往前走,裙摆扫过草坪,带起细小的草屑。
但细微的不满终究从眼角眉梢泄了出来。
她的下颌绷得紧紧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连带着眼底的光都冷了几分。
周围的宾客都是商场上的人精,哪会看不出端倪?
几人端着香槟杯,凑在遮阳伞下低声嘀咕:
“那女的是谁啊?当个伴娘还拉着张脸,给谁看呢?”
“好像是绍总以前的邻居吧?”
“听说昏迷了十年,父母嫌医药费贵直接撒手不管了,还是绍总好心,出钱出力才把人救回来。”
“哟,这刚醒就来攀关系了?怕不是看上绍总这个人,还是看上绍家的家底了?”
……
鄙夷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身上,有的带着探究,有的含着嘲讽,还有的干脆是毫不掩饰的轻视。
偶尔飘来的只言片语更是让苏清禾浑身发烫,耳根子像被火烧似的。
她倔强地咬着下唇,唇瓣被牙齿硌得发疼,目光下意识望向礼台上的绍临深。
恰好这时,绍临深也看了过来。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她身上,眸子里盛满了她熟悉的深情,像一汪深潭,能把人溺进去。
苏清禾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心底的难堪总算淡了些,连攥着花茎的手都松了松。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喧闹声。
几名穿着黑色西装的保安正围着一对父子,试图将他们往外驱赶。
那父亲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袖口磨出了毛边,怀里抱着个小男孩,孩子哭得脸通红,小手紧紧抓着父亲的衣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许是那对父子瞥见了礼台旁的苏清禾,闹得愈发厉害,那男人嘶吼着推开保安,竟挣开阻拦,抱着孩子朝着这边跑来,皮鞋踩在草坪上,溅起细小的泥点。
其中那个男人,尽管面容憔悴,眼下带着青黑,胡茬也冒出了些,却掩不住骨子里的英俊。
他冲到草坪边缘,被护栏挡住,双手死死抓住栏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死死锁在苏清禾身上,怒火烧得他声音都在发颤,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
“苏清禾!你这个该死的女人!竟敢不告而别,现在还想嫁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