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公馆的宁静被彻底打破。纷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廊下的身影被撞得摇晃不止,一阵混乱惊慌。
就在这时,慕青玄如离弦之箭般冲破人群。他单膝跪地,小心而迅速地将清桅打横抱起,拔腿就朝着大门方向狂奔。
“让开!都让开!”他厉声呵斥着挡路的佣人,额角青筋暴起。
刚穿过第二进院子的月亮门,便撞见了匆匆赶来的陆故渊一行人。陆故渊看着慕青玄怀中面色惨白、裙裾染血的清桅,瞳孔骤缩,当即下令:“去东院!把四少爷以前的院子收拾出来!”
“不……”清桅虚弱却坚定地摇头,被冷汗浸湿的手指死死攥住慕青玄的衣襟,“去医院……去最近的……医院……”
她破碎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慕青玄立刻会意,毫不犹豫地转身继续向外冲去。
“清桅!”陆故渊在她身后急唤,却被闻讯赶来的家庭医生拦住:“老爷,少奶奶这情况还是送去医院更好!”
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宋凌正站在廊柱的阴影里,面无人色地看着这一切。慕青玄抱着清桅上车,黑色汽车很快消失在陆公馆大门外。
慈济医院离陆公馆很近,十来分钟就到了。夜间人不多,清桅的检查处理做的很快,当清桅被护士用轮椅推往病房时,陆故渊带着梅莉、宋凌等人也匆匆赶到了医院。
清桅脸色苍白,看到几个人怔了怔,并未开口说话。陆故渊会来她并不意外,毕竟她是在陆家出的事,但宋凌为什么还是跟来?他们都知道是她推的自己吗?
主治医生拿着病历本走进来,一眼认出陆故渊和宋凌,连忙热情地打招呼。亲自为清桅安排好一切后,才扶了扶眼镜认真说道:“沈小姐腹部受到撞击导致出血,对胎儿确实造成了影响。”
他翻动着检查单继续交代:“万幸冬日衣裳厚实,缓冲了部分力道,目前胎心还算平稳。但近一周必须绝对卧床休养,千万不能再有闪失。”
医生平平淡淡的语气,“胎儿”二字却像惊雷炸响在病房里。
陆故渊握住手杖的手紧了紧,眼底由惊讶到欣喜,想说点什么,但又碍于人多不好开口。梅莉福至心灵,热切地走过去问,“你是说她怀孕了?”
“是啊。”医生点头,看一屋人都面露惊色,“你们都不知道?”
“知道,现在知道了。”梅莉满脸欢喜,看看清桅又回到陆故渊身边,“老爷,清桅怀孕了,这回我们真得接回去好好照顾。”
宋凌原本倚在门框上的身子猛地挺直,指甲“咔”地折断在门框漆面里。离婚的消息她还没来得及完全消化,现在又来个怀孕,这事情真是越来越不好办了。
而病床上的清桅,更觉得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许宴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孩子没了”。那日在北江医院,她摸着平坦的小腹哭到昏厥,纱布都被泪水浸得能拧出水来。此后每个深夜,她都能梦见血肉模糊的婴孩在火海里朝她伸手。
原来都是假的?
她颤抖着将手按在小腹上,这里竟然依然孕育着她和陆璟尧的血脉。那些险些将她击垮的悲痛,那些在病榻上流尽的眼泪,此刻都成了荒谬的讽刺。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眼底泛起血红,“在北江时,医生明明说……”
“您是说之前的先兆流产吧?”医生了然地点点头,“当时胎儿着床不稳,确实很危险。但后来用了黄体酮保胎,不是慢慢稳定下来了吗?”
黄体酮?清桅突然想起在北江医院那几周,小雯每天端来的褐色汤药,总是苦得异乎寻常。
宋凌突然冷笑出声,肥胖的身躯扭到众人前:“都和陆璟尧离婚了,这孩子是不是陆家的还不一定呢!”
“大姐!”梅莉慌忙制止。
“都闭嘴。”陆故渊沉沉开口,目光却始终锁在清桅身上,“你且好好休养,其他事做父亲的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陆故渊等人什么时候离开的,清桅没太在意,她仍沉浸在过于震惊的消息里没缓过来。
炮火、重伤、离婚、袭击……这个孩子竟陪着她经历了许多许多,跨越了半个中国,依然顽强地活在她身体里。
窗外漆黑如墨,寂静得听不到一点声响,清桅隔着病号服轻轻抚摸小腹,她心里无比悔恨,自己实在不是个称职的母亲。
“砰!砰!砰!”
粗暴的敲门声骤然撕裂病房的宁静。门外传来铃兰带着哭腔的阻拦:“太太,你不能进去……”
“滚开!你也敢拦我?”宋凌的呵斥狠厉,“沈清桅,让你丫鬟滚远点!”
清桅疲惫地撑起身:“铃兰,请她进来。”
门被用力推开。宋凌站在门口,廊灯在她身后投下长长的阴影。她并未走近,只是冷眼看着病床上的人:“是陆故渊让我来的。他说,我必须来‘看看’你。”
那两个字被她咬得极重,带着鲜明的恨意。
“不过你放心,我不是来道歉的。”她慢慢勾起唇角,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你这孩子如果真是陆家的,劝你还是别要了……”
清桅猛地攥紧被单,“你什么意思?”
“你母亲程叶音害死了陈美瑶,就是陆璟尧的亲娘,你觉得他如果知道真相,还会待见你和孩子?”宋凌故作回忆状,指尖轻轻点着太阳穴,“听说就死在福利院附近?真奇怪,陈美瑶都被害死了,陆故渊却还是留着你们母子在福利院,甚至还让你嫁入陆家……”
她故意停顿,欣赏着清桅骤然苍白的脸色。
“陈美瑶的福利院……”她向前倾身,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说完,她转身便走,却在门口再次驻足:
“好好休息。毕竟……你能活到现在,可是很多人拿命换来的。”
门被轻轻合上。清桅僵在原地,宋凌的话语在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化作冰冷的刺,扎进心底最深的疑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