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跟前两大内侍,一个是大内总管康福禄康公公,另一个是御书房主管周福年周公公。
乾清宫上上下下已被打点过,所有人严阵以待,恭候皇上还宫。
此前康福禄来信,信末提及皇上病情,只写了一个“危”字,如今皇帝到底是什么情况,没有人知道。
在回京途中,皇上会不会没撑住,驾崩了,回来的,只是一具遗体,徐玉宁无从知晓。
她在乾清宫坐立难安,心里生出许多情绪——她怕见不到萧夺,又怕见到萧夺,怕见到的,是一具冰冷的遗体……
脑子里正乱糟糟的,忽听外边惊起一阵脚步声,徐玉宁抱着太子,如受惊之鸟,霍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在座几位大人年纪都不小了,这会儿却箭步如风,飞奔而出!
郑则亲自守着德胜门,让端王护送皇上所乘坐马车入城;
那马车一路慢悠悠从德胜门,驶向皇宫;
从神武门进来后,继续沿着长长的宫道,往乾清宫走!
徐玉宁牵着太子的手站在乾清宫台阶上,看着由远及近的马车,她的手,抖得厉害。
车轮碾过宫道,护送马车进来的秦铮等人,手紧紧扶着刀一路随马车小跑,终于,马车驶到乾清宫台阶下,停下了!
风,带着燥热,从屋顶的玻璃瓦上一跃而下,掀起了车帘的一角。
徐玉宁视线模糊,看不清车里的人。
只紧紧牵着小太子的手,朝台阶飞奔而下!
几位大人,也慌忙从台阶奔下,在马车面前,跪了下来,额头抵地,颤声道:“臣等恭迎陛下还京!”
徐玉宁领着太子跪在前头:“臣妾\/儿臣恭迎陛下\/父皇还京!”
马车内一片寂静。
徐玉宁跪在地上,看见秦铮小心翼翼地上去打帘,康公公从马车里钻出,眼中满是红血丝:“娘娘、殿下……”
小太子突然松开徐玉宁的手,起身朝马车跑去,小小的身子还没马车高,双手却紧紧扒着车沿,殷切地喊道:“父皇!”
一句话,当即令康公公掉下泪来。
他跌跌撞撞地从马车上下来,跪在地上,不顾尊卑,将小太子紧紧搂住:“殿下!”
怕吓着小太子,徐玉宁跟小太子说得隐晦,只说他父皇在战场上受了伤,今日才秘密还京。
她不敢跟儿子说,他父皇,可能永远回不来了……
小太子被康公公搂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但眼睛却一直盯着马车,疑惑地问道:“父皇怎么还不下来呀?!”
康公公哭得更厉害了。
徐玉宁跪在地上想起身,但现在她腿脚是软的,差点起不来,还是小李子赶紧过来搀扶了她一把。
不见马车内有动静,在场所有人,面上顿时染上了哀凄之色。
两位亲王,已泪流满面。
这时,马车里“哐啷”一声,传出一阵动静。
一个人身穿粗布衣服、面容熬得有些憔悴的青年男子,从马车里爬出来,看着趴在车沿的小太子,两人顿时大眼瞪小眼。
那人看着小太子那张肖似皇帝的小脸蛋,瞬间瞪大了眼睛,有些结巴了:“你、你、你是……”
徐玉宁一看到他,浑身一震,跌跌撞撞跑上前去:“沐驱寒!”
她用力盯着沐驱寒,想问问沐驱寒关于萧夺的情况,可是她太害怕了,害怕听到一个她完全不想听到的消息,
喉咙一时梗塞得厉害,想问的话,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沐驱寒抬头看向徐玉宁,整个人表情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久别重逢,也是没想到今生,还有再见的机会……
他看着贵妃娘娘,又低头看看扒着车沿的小太子——
这,就是当初,他看着贵妃娘娘从怀胎到生产的那个孩子啊!
想当年在木兰围场,还是他给了贵妃娘娘一颗……咳咳,“好药”,才促成了贵妃娘娘与皇上的好事,有了这个孩子的呢!
沐驱寒连忙从马车上滚下,朝徐玉宁跪下:“草民沐驱寒,拜见贵妃娘娘!拜见太子殿下!”
这时端王大步走上前,急道:“来人,先将皇上送进乾清宫!”
徐玉宁猛地抬头看向端王:“皇上他……”
端王神色凝重,但还是用力朝她点点头!
徐玉宁心头狠狠一震!
只见秦铮他们很快将马车四壁直接暴力卸掉了,皇上正躺在马车里,整个人仿佛只是睡着了。
几位大人见状,当即哭喊起来:“皇上啊……”
侍卫们小心将皇上从马车抬下,几位大人扑上来,跌跌撞撞地簇拥着皇上往乾清宫走。
徐玉宁身上出了一层了冷汗,脑子顿时嗡嗡的,下意识牵着小太子的手,随着人流一起走:“萧夺……”
乾清宫一时乱轰轰的,宫人进进出出。
皇上被抬进来,安置在龙榻上,短短时日,他的身体便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脸颊迅速消瘦下去,面色青白。
乾清宫里哭声一片。
小太子也被吓得哭起来:“母妃,父皇是不是生病了?”
徐玉宁扑到榻沿,颤抖着抬起手指,放到萧夺的鼻间——
感受到那一丝微微温热的气息,扑到她冰冷的指尖上,徐玉宁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颤,眼泪刷地落了下来。
这时,外边忽通传:“慈安太后驾到——!”
徐玉宁在泪眼朦胧里回过头去,就看见慈安太后扶着桂嬷嬷的手疾步走进来:“夺儿!”
看着躺在龙榻上的萧夺,她脚步猛地顿在原地,浑身一震!
小太子从地上起来,跌跌撞撞地扑上去,抱住她的腿,抬起泪湿的小脸看着她:“皇祖母,父皇……呜呜呜……”
跪在地上的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来,只见慈安太后踉跄着,一步一步朝龙榻走来,
她慢慢地坐到榻沿,伸手轻轻地抓起萧夺的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拢在她的手掌里。
在外人心里,萧夺是皇帝,但对慈安太后来说,萧夺是她的儿子啊。
阴霾,瞬间笼罩在乾清宫的上空。
皇帝虽仍有气息,但却没有醒来的迹象。
沐驱寒整个人伏跪在地,身子抖得不成样子。
慈安太后转头看着他,忽厉声道:“哀家撑得住!你说!”
沐驱寒心惊胆战地斟酌着词汇,仍久久不敢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