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这里晚了一个小时,父母应该还没睡觉。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家里的视频电话。电话响了没几秒就被接通了,母亲佝偻着背出现在屏幕里,脸上满是笑容:“深啊,到公司了吗?工作怎么样?累不累?”她身后是黢黑的土坯墙,墙上挂着一个老旧的挂历,已经翻到了上个月,旁边还贴着林深大学时获得的奖状。林深看着母亲的脸,鼻子突然有些发酸。母亲的头发又白了不少,眼角的皱纹也更深了,为了供他读书,她和父亲没日没夜地干活,母亲在镇上的小工厂打工,父亲在工地做苦力,一年到头也舍不得买一件新衣服。他强忍着情绪,笑着说:“妈,我到公司了,工作挺好的,同事们都很照顾我,李哥也很看重我,说让我好好干,争取三个月后独立负责项目。”“那就好,那就好!”母亲笑得更开心了,“你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舍不得花钱,多买点好吃的,别跟在家里似的,总想着省钱。”“我知道了妈,您放心吧。”林深点点头,刚想问问家里的情况,就看到父亲凑了过来。父亲穿着一件洗得发黄的背心,脸上带着疲惫,手里还拿着一个没洗完的碗,应该是刚吃完饭。他凑到屏幕前,烟味透过手机屏幕传了过来,那是林深从小闻到大的味道,熟悉又陌生。“深啊,工作还顺利不?”父亲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常年劳累的疲惫。“顺利,爸,您放心吧。”林深连忙说。父亲点点头,顿了顿,像是有些难以启齿,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深啊,你弟说想买辆摩托车跑运输,镇上最近在搞农产品批发,跑运输能挣钱,他说需要两万块钱,你看能不能先给他凑凑?”林深握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连呼吸都停滞了几秒。两万块钱,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笔天文数字——他刚交完三个月的房租,一共三千六,手里只剩下八百块钱,还是他从家里带来的生活费省下来的。试用期的工资要下个月才发,他现在连自己的生活费都快不够了,怎么可能拿出两万块钱?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妈,爸,我刚入职还没发工资,手里只剩下几百块钱,还要交水电费和生活费,能不能缓阵子?等我发了工资,攒两个月,再给弟弟凑点?”“缓什么缓?”父亲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带着不满,“你弟都二十二了,村里跟他一样大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他没个谋生的家伙什,怎么娶媳妇?你在大城市上班,一个月挣好几千,随便凑凑不就有了?你是不是不想帮你弟?”“爸,我不是不想帮,我是真的没钱啊!”林深急了,声音也有些提高,“我刚交完房租,手里真的只剩几百块了,您不信我可以给您看我的银行卡余额!”“看什么看?我看你就是翅膀硬了,忘了家里的难处了!”母亲的声音也带着哭腔,“你弟从小就跟你亲,你上大学的时候,他把自己攒的零花钱都给你了,现在他需要帮忙,你就推三阻四的?你对得起你弟吗?对得起我们吗?”视频那头的争吵声越来越大,父亲的指责、母亲的哭诉,像无数根针一样扎在林深的心上。他握着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眼眶也渐渐红了。他想解释,想告诉父母自己在大城市的不易——房租贵、生活费高、工作压力大,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知道,在父母眼里,他在大城市上班,就是“有出息”“能挣钱”,他们无法理解,四千五的工资在这座城市里,其实根本经不起花。林深抬起头,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灯泡——那灯泡是房东留下的,瓦数很低,光线昏暗,还时不时会闪烁一下,像他此刻的心情。窗外的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带着一丝凉意,吹在他的脸上。他第一次觉得,山外的风,比老家冬天的寒风还要刺骨,因为这风里,藏着他无法言说的委屈和无奈,藏着他对未来的迷茫和不安。他默默地听着电话那头的争吵,直到手机发烫,直到母亲哭着挂了电话,他还保持着握着手机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书桌前。出租屋里很安静,只有灯泡偶尔闪烁的声音,还有窗外传来的零星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林深看着桌面上的入职通知书,看着工牌上自己的照片,突然觉得很疲惫,仿佛这一天的兴奋和期待,都被刚才的通话浇灭了。他起身走到窗边,再次推开窗户。巷子里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线照亮了狭窄的巷子,远处的写字楼还亮着灯,像一座巨大的灯塔,指引着方向,却又透着冰冷。林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带着潮湿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油烟味。他不知道,自己在这座城市里,究竟能不能站稳脚跟,不知道这份看似光鲜的工作,能不能支撑起他的梦想,更不知道,那份沉甸甸的亲情,会成为他前进的动力,还是会成为他无法摆脱的枷锁。风又吹了进来,掀起了他衬衫的衣角。林深裹紧了衣服,心里一片冰凉。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人生,就要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开始一场艰难的“打拼”了,而这场打拼,从一开始,就带着无法言说的沉重。办公室里键盘敲击声像密集的雨点,“好好干,争取三个月后独立负责项目。”他把这句话默念三遍,晚上在十平米的出租屋里给家里打视频。母亲佝偻着背出现在屏幕里,身后是黢黑的土坯墙,“深啊,你弟说想买辆摩托车跑运输,你看能不能先给他凑两万?”林深握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刚交完三个月房租,兜里只剩八百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