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慰问百姓的问题上,掌权者们大致分为两种。
一种,如某民主灯塔。
总统演讲时都需要用防弹玻璃和人群隔开,百姓死活与我等官老爷有何关系?
朝廷没有义务去关照百姓,包括但不限于救灾、帮扶、脱贫、提供公共设施在内等诸多方面,要是维持运转的钱不够,朝廷可是会“破产关门”的!
至于另一种……
山体滑坡现场。
骑马赶来的扶苏在侍者的帮助下下了马,脚步有些生硬、姿势有些怪异,胯骨间的疼痛让他不得不这样。
他本可以坐着马车慢慢来。
但在张苍那“灾情不可等”的提醒下,他选择和其他侍卫一起骑马飞奔,连续跑了一天一夜赶来了这里——这还是在随行的张苍看扶苏实在快撑不住了,强行让他休息了几个时辰的情况下。
此刻的他毫无太子风范,眼睛通红,眼袋厚重,满身疲惫气息的同时,脸上的焦急让所有人都“看”得到他的情绪。
“殿下,您怎么……”
“伤者在哪?”
不等熊肃说完,扶苏就先打断了他。
由于大部分伤者都不适合移动,在出事之后,熊肃是直接把附近县城的医官们调来的,加上郡守从郡城带来了大量医者,所有伤者都被放在工地的医馆里。
扶苏立刻朝着前方走去。
路上,他看到了周围跪在路两旁的工人和百姓。
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大多还是以尊敬为主,少部分人神情有些可怜,眼神中好像带着某种期望。
张苍在路上告诉过他,这是许多人在经历亲人离世的巨大悲痛后,潜意识不愿意相信,渴望有人能带给他们某种安慰。
当时张苍告诉他要给予他们信心,顺势在他们心里树立起自己这个太子的威信。
可看到他们的眼神,看到不远处那狰狞恐怖的山体滑坡,看到一些工人那略带迷茫的神情,他什么话也说不出。
扶苏还小,还没经历过那些丑陋的政治黑暗。
他只是觉得,太子威信的树立不急于这一时,此刻他应该有更重要的事。
“请所有乡亲们都起来吧!”扶苏站上一个小土坡,让所有人都能看到自己。
“我是扶苏,是代表朝廷来给你们交代的。”
“这次的事发生后,我和爹都很痛心,但是乡亲们,我们没办法;这条路是连通蜀郡和首都的大道,是千万秦国百姓都希望的……”
底下,张苍听着这番完全不在演讲计划内的话,心里直呼不合适。
他往周围看去,试图找到一个和自己一样感觉的人。
汉中郡郡守一脸认真的听着,还拿出了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扶苏说什么他就动笔记着什么……怕不是写的恩情还不完?
熊肃则环视周围,似乎是在看有没有刺客或者对太子不满的人。
至于其他百姓,他们只是一脸激动的听着。
好吧,好像只有他觉得不合适……
扶苏的声音还显得有些稚嫩,哪怕他已经尽力让自己表情最严肃、声音最大了,但由于变声期的缘故,听在众人耳中还是有些孩子气。
“我会一直在这里,直到你们心安为止!”
扶苏以这句不太成熟的保证做了结尾。
百姓们再次跪地,对他们来说,太子太过遥远,好不容易见到一次还能得到这种保证,除了跪地行礼外,他们也想不到别的方式。
扶苏走下了小土坡,继续朝着工地医馆走去。
“殿下,刚才……”
“我临时所想,也是心里所想。”扶苏说:“张先生,我知道你的话很有道理、也对我很有利,但我觉得此时不需要那些大道理。”
“国师说过,真诚才是永远的必杀技。”
张苍还没说话。
郡守连连点头:“太子所言甚是!”
熊肃沉默了一下:“必杀技是什么意思?”
没人知道。
但扶苏依旧对那句话很上心,有些时候,真诚绝对是最能打动人的。
扶苏看了一眼那处山体滑坡:“人都找到了吗?”
“还有十七人。”熊肃说。
还有十七个失踪之人没找到,但这失踪是什么意思……
扶苏停顿了一下:“哪怕把山平了,也要把人找到!”
……
后世时空。
湘沙市。
李缘的小高层二居室里,吕不韦站在阳台前,看着远处的城市景色,眼神止不住的羡慕。
李缘出去办事了,给他手机连上网后正打算教他怎么用,但吕不韦早在大秦时就玩会了。
李缘沉默了几秒,二话不说就走了。
吕不韦想,可能是他太小瞧自己了。
一个多小时了,吕不韦初步理解了这个世界,于是便站在阳台发呆。
说是发呆也不合适,准确来说是思考。
这个社会很是丰富多彩,但同时问题也很多,多到让他感觉把人性的恶放大了无数倍。
“走吧,吃饭了。”
忽然间,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李缘走到他身边,看了看前方:“等晚上再看吧,带你到岳麓山上去看,夜景更壮观。”
“你忙完了?”
“没有,我忙不完。”李缘说:“政哥让我找资料,但他可能低估了我们后世资料的繁多,却高估了我的能力。”
吕不韦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不是,你点头几个意思?”李缘问了句,他是想承认自己刚才说的哪一句?
“没什么意思。”
“哦,走吧,出去吃饭去。”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所以我点外卖了。”
“……”
李缘机械性的扭头,呆呆的看着他:“啥?”
“我说,我点外卖了。”
如果说这句话的不是吕不韦,如果他不是刚来大秦一个多小时,李缘都会坦然接受。
可……
吕不韦看到他这样,解释道:“政儿给我的那个手机里有所有常用的……软件?是这么叫的吧?我又早就学会了你们的简体字,加上我玩了那么久的手机,联网后很容易就上手了。”
“对了,你给我手机上的那个微信里余额不足,我是用银行卡付的钱,那是你的卡吧?”
李缘呆滞的点了点头。
他只是单纯的想如果吕不韦要找他,能通过微信联系到自己,实名认证和绑卡只是随手而为。
然后……他先学会的点外卖?
吕不韦看了下手机:“哦,他快到了。”
“你他妈连地图都会看了?”
“这很意外吗?”吕不韦说:“对我来说,看地图不应该很正常吗?更何况这手机上的地图还简化了许多信息、只保留了楼房和道路以及少数图标,这看懂有什么难的?”
李缘自闭了。
对哦,吕不韦可是打过仗、连战国时期那种舆图都看得懂的。
可这……也熟悉得太快了吧?
他隐约想起来,好像政哥当初来的时候,除了手机相关事情是第一次接触到之外,其他的事一样属于很快便上手了。
这就是他们这种千古级人才的适应能力吗?
不一会,敲门声和吕不韦手机上的铃声一起响起。
吕不韦走过去开门,接过外卖,放到桌上。
他看了面前这个大袋子一眼,随后研究了几秒,就把钉子拆开,外卖单撕下,拿出了那些饭菜盒,并且只是在摸索了两下后就找到了三种不同盒子的打开方式。
到最后,他看着一张小卡片有些想笑。
上面写的求好评的话。
吕不韦拿出手机,先拍了几张照片,随后就放下手机看向李缘:“晚上再出去吃吧,现在买都买了。”
李缘:“……”
早知道你适应能力这么强,我就先回大秦了……
“不给好评?”
“先吃了再说,如果味道差,那给好评岂不是违心之举?”
吕不韦看得很开。
李缘也坐了下来,拿起一盒饭,看着面前三荤两素的菜,不由得笑了:“不错,没亏待自己。”
“口腹之欲,本就不需要克制。”
“那如果吃胖了呢?”
吕不韦夹菜的动作都顿了一下:“为什么会吃胖?”
“我是说不要克制口腹之欲,但没说不能放纵所有欲望,只要你运动得足够多,能把吃的都消耗掉,那为什么会胖呢?”
“……”
你是这个意思啊!
李缘也听过类似的思想:只要你消耗量大于你的摄入量,那你就可以在想吃就吃的同时还保证身材。
但这说得简单,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吃饭时,吕不韦问了下李缘是否有什么安排。
李缘是打算让他和政哥一样,大致感受一下现代文明的不同之处的,但考虑到政哥来时一个晚上没睡,他还是问了下吕不韦。
“我也睡不着。”
吕不韦说。
“那我也陪你熬一次夜,你想干什么只要不违法我都陪你。”
吕不韦想了一下:“你们后世最大的商行是哪个?”
“美山姆大叔国。”
“?”
吕不韦很明显愣了一下。
李缘一边吃饭,一边给他解释了一下资本主义的国家形式。
他不算专家,但通过他的讲述,吕不韦还是明白了。
而很巧合的是,山姆大叔的朝廷一天前刚刚“关门”,现在都还占据新闻热搜前三条……
听完李缘说的,加上吕不韦刚才也确实刷到了这个新闻,这顿饭期间,吕不韦再没说过一句话。
估计是无语的吧?
吃完饭后,李缘带他去城市内几个着名景点走了走,当然,是坐地铁去的。
这期间,吕不韦除了最开始对周围人的穿着和地铁环境有兴趣外,就变成了和其他人一样的低头族。
不得不说,短视频对于他来讲是一个很有利的工具,能最快速的帮助他了解这个世界。
星沙地铁站。
李缘买了两根烤肠,递给了吕不韦一根。
“你们这里好像有点问题。”
吕不韦等周围人少的时候开口说道。
前方,带路的李缘回过头来:“怎么说?”
“我看网上说,你们以前不准摆摊?城管会来撵人?甚至还因此出过很多新闻?”
“其实现在也不准摆。”李缘说。
只是政府和执法人员有温度许多了,对那些迫于生活的小摊贩,往往只要他们不太出格,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就是问题所在。”
吕不韦两口就吃完了那根烤肠:“我知道有些问题是无法明面上解决或者找到答案的,可大秦有这个,你们这里不应该有。”
“秦国是因为刚发展,无法照顾到每一个方面、每一个人。”
“可你们建国数十年,改发了也有那么多年,小摊小贩的问题总不可能是最近十年才冒出来的吧?”
“如果不是,那这么多年了,还需要靠这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糊涂账来处理,这本身就是一种问题。”
说到这,吕不韦看向了两人刚走出来的地铁口。
这里是一个叫卜蜂莲花的大商场,属于星沙的商业中心。
在人流当中,那十几个摊位有些显眼。
“看吧,是不是有点违和?”吕不韦说:“我想,以前你们朝廷严管这方面的时候,除了一些小摊贩自己不守规矩外,是不是也有影响城市容貌的理由?”
李缘叼着肠,将签子扔进垃圾桶,点了点头。
他对吕不韦能猜到这些事已经免疫了。
“所以,我才说你们好像出了点问题,在你们现在也不准摆摊的情况下。”
吕不韦朝前走着,目光被一旁一对正在吵架的小情侣吸引。
男方似乎在问着什么。
但女孩一副愧疚的样子,但听着男生说了几句话后又和他争辩起来。
李缘带着吕不韦稍微走近了几步,听到了几句话。
“我只是跟他相个亲,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权,你凭什么管?”女孩气呼呼的说道。
“我们在谈恋爱你背着我去相亲?这叫选择?”男孩都懵逼了。
“我又没跟你分手,我也没和他在一起,只是想相个亲多一个选项,自由恋爱自由选择,这有什么错?”
“……”
李缘拉着吕不韦离开了。
走远一点后,吕不韦说道:“不管男女,做出如此之事,这要是放在秦国是要被罚钱的,如果成亲了更是要入刑罚数年苦役;若是在五国,可能直接就拉去浸猪笼了。”
李缘无话可说。
他也认为,不论男女,背德都是不好的。
你可以物质,可以离开,这都是个人选择。
但如果你脚踏两条船,这就不叫选择,叫“彼样的玩意、初生的东西”了。
“那个女孩子的想法,恐怕不是个例吧?”吕不韦问道。
李缘很想摇头,但现实让他选择了默认。
吕不韦感慨。
“所以你看,真的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