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元战场的第四层极界,是个怎样的地方?
荒凉,腐败,龟裂的大地,处处透露着将死之人的颓废。
但,是将死,不是已死。
第四层极界,在极界之主来之前,一定是个更加破旧,已走到终点的世界。因为这里的极界兽王死去已久,没有生机的极界已无法催生出下一代极界兽王,极界没有了极界兽王这一延续存在的根基,只有破灭这一条路可走。
然后,极界之主到来了,他成功创造出一个人造的,用兽人与极兽拼凑出来的极界兽王,于是大地停止龟裂,云层不再停滞不前。
生命会在第四层极界重新诞生,但那是对极兽而言的生命,这里并不是兽人的世界。
“呼,呼……”
风间?手向背后摸去,身体终于康复到能产生出一丝血气的他,感受到了第四层极界对兽人的恶意。
每个极界都有特殊环境,第三层极界是侵染一切的极虹,第四层极界,便是大气对血气的天然压制。
仅是那一丝血气,便让风间?觉得背后总背着装满石子的背包,但经过半年的修行,也谈不上阻碍他动作的重量,就当是负重练习好了。
“用风行符和空域移动的时间太久了,好像徒步行走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敖青,犬养,你们感觉怎么样?”
“我还好呀。”
“……嗯。”
无处藏身的荒野,高大的敖青手持寒天剑,与犬养原本不趁手的太刀一样带有血迹。即使杀完拦路的极兽,去擦拭剑身,两把剑上的血痕也累积得越来越多。
“哦~”敖青后知后觉,“看你流汗的样子,你是说这里的环境吧?只要不使用血气,让血气平静下来,基本上不会遭受影响哦?这里简直就是武者最能发挥本领的舞台!”
“……我现在,从未有过得平静,仿佛之前忧虑的事全都远去了……操控血气,让其自然平静地流动也不在话下。”
“犬养这个怪样子先不谈,敖青啊,我给你的寒天剑不是术物吗?你一次都没有灌注血气使用过?”
“没有啊,虽然是术物,但它好歹是一把剑,只要不是钝剑,就能用啦。”
敖青说得一脸轻松,手持寒天剑负手而行,随风飘舞的龙须与背部首尾相连的青色长毛,俨然一位快意恩仇的潇洒剑客。
想到天空随时都可能亮起来追查敖青携带的秘钥的星辰,风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敖青,我得提醒你一下,你要找的同族兽人,也是一名异星兽人。”
之前只是听说兽人们对异星兽人的厌恶,风间?本以为是因为异星兽人作恶多端才落到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下场,直到亲眼见过之后,风间?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兽人们对于异星的厌恶,几乎刻在灵魂里,融入本能中,不存在和平相处的可能。
“唔——”
只有谈及身世时,这位潇洒自如的龙族少主才会露出忧愁的表情,正如他此刻表现在脸上的苦恼。
“能不能见到都另说呢,你说这个坐标点是我那位同族的老人给你的,可来到这里这么久了,我遇不上就算了,连在回溯里保留记忆的你都没碰上,他……多半已经不在这里了吧?”
“我觉得他还在,只是我们还没找到而已。”
不,是一定在,并且就在某处默默注视着,在风间?的精神世界里闪耀的星辰就证明了这点。
“找到了……要么刀剑相向,要么握手言和……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像和异星兽人相比,我的身世都算小事了,是不是应该优先讨伐异星兽人才对呢?”
“我怎么记得,有人逼我喝药也要追寻关于自己的真相呢?好像还有人在出发前说了一通豪言壮语哎?见到真东西了才知道怂……那是谁呀?是你吗敖青?”
“——哈哈!肯定不是我啦!我要稍微任性一把,先把和我同族的异星兽人揪出来,见了面再说之后的事!”
“这还差不多,这样就不算白来一趟……”
“两位,警戒。”
“都怪风间?找我说话,分散我的注意力,极兽到这么近的距离了我才发现!还是犬养靠谱啊!”
寒天剑与太刀同时出动,风间?左手握了握,镶嵌在掌心处的核心熀源周边的血肉,隐隐渗出一抹鲜红。
左手把持着索命铳,吸收了核心熀源内的熀能后,索命铳打出的光弹已拥有洞穿极兽肉体的破坏力,能够做到一枪一个。
清扫极兽的过程十分顺利,三人就这样有惊无险度过了一天,在荒野行走了一整天都没有遇上会说人话拥有灵智的高等极兽和罗为,风间?悬着的心便慢慢松懈下来。
依靠长久以来养成的生物钟提醒,休整一晚后,三人再次上路。
为了逃避罗为,之后又过了半天,三人总共有一天半的时间没有碰到高等极兽和罗为了,就连落单的极兽也变得少了起来。
……怎么回事?就算是战争末期,也不会安稳到偌大的荒野,连一支极兽小队见不到。
“……空域。”
“在。”
这一天半里,空域半步都没从风间?的影子里离开过,原本是为了防止速度快到吓人的罗为突然袭击,风间?现在想来,可能做出了个错误的决定。
“不用保护我了,其实你的能力应该去侦查情报……到处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我感觉不太对劲……”
空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空域离开后不久,风间?等人也有了发现。
他们抵达了一处战场,极兽的血液并不是只有红色,交汇在一起五颜六色的血泊流进大地的裂缝中。
只有极兽的尸体。
探查了一些时间后,风间?提出自己的看法:“这里……难道是极兽之间的内讧?”
“不对哦。”
“……错了。”
敖青和犬养异口同声地回答,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后,犬养保持沉默,敖青解释道:“风间?,你看仔细,所有极兽的致命伤都一样,它们的身上只有一个伤口,一个直接破坏极兽那等同于我们兽人心脏或大脑的器官的,一个孔洞。这里所有的极兽,都是被一人所杀,而且相当干脆利落,现场几乎找不到那人存在的痕迹,一定是个非常厉害的人。”
听这描述……难道是罗为?不过罗为应该没有对极兽出手的理由。
“或许是在破元战场上活跃的兽人高手吧,这也不奇怪……咦?那是啥?”
在不起眼的地方,一颗石头散发着微光,敖青正好背对着石头,犬养略微探查过战场后,便专注于警戒周围,因此只有风间?发现了那颗石头。
“那是……”三人并没有贸然靠近,敖青站在原地探头查看,看了一会儿才说道:“有点像警醒石,也有点像留音石,不靠近的话我也无法分辨是什么。”
“那当然啦,那是我布下的陷阱,只要有人靠近就会通知我,对不起哦,我这爱留坑的坏习惯总是改不了,不过找到你们了就算是好习惯吧!”
呼吸自然地屏住,身边仿佛正站着一尊存在感极强的庞然大物,话音落下后,一阵呼啸的狂风和满天沙尘便紧随而来。
黄沙遮蔽天空,闪耀的蓝色星辰依然透过黄沙,在三人的面前闪耀。
‘唰——’罗为两根手指轻松夹住敖青条件反射般斩向他的寒天剑,打着哈欠道:“抱歉哦,跑得有点急所以没收力,再忍忍这沙子就过去了。”
抽不出来,砍不下去,无论用多大的力气寒天剑都纹丝不动。在敖青错愕的注视中,比敖青矮许多,只有一米六的微胖狸猫兽人露出残忍的笑容,夹住寒天剑的双指微微一动,寒天剑的剑尖便被罗为夺走。
罗为带着轻蔑的眼神看向旁边朝他砍来的太刀,把剑尖甩向敖青,敖青连忙把断开的寒天剑横在身前抵挡,依然被剑尖上的力量撞开数米。
“没用的没用的,乖乖让我搜下身就好,兴许这样还能让你们捡一条小命哦。”
夹住犬养的太刀,罗为本想故技重施,这普通太刀的坚固程度让他稍微皱眉。
“罗为!”
风间?扣下索命铳的扳机,罗为便从犬养的面前消失,光弹自然打空了。
“哦……难怪有些硬,原来是武者的心剑啊,就算是雏形,你年纪轻轻就能修出来心剑?我不是很相信唉。”
罗为的声音从犬养背后传来,犬养转身横斩,罗为的声音又从他背后传来:“不过只是有些坚固而已,心之器若被损毁,那人的灵魂也会受到重创,毕竟是从自己的灵魂中诞生出来的嘛,你——”
略一停顿,直到犬养终于跟上罗为的速度,与罗为直视后,罗为露出打从心底里这么认为的爽朗笑容。
“你——不介意吧?”
毛发直竖,背脊发凉,犬养一呼一吸调整险些陷入恐慌的心境,即使罗为有可能折断他的心剑雏形,他也毫不犹豫向前迈步,挥斩出从幼时起已练习成千上万次的斩击。
就像在捕捉虚无缥缈的风——不,犬养的心剑能够斩断风。更像是噩梦,罗为对犬养来说更像一个无法摆脱,无法驱赶也无法触碰的噩梦,分明罗为就在眼前,却始终碰不到罗为一根毛发。
“——唔!!”
鬼使神差地,罗为就在面前,犬养却把太刀转向,护住自己的心脏。
太刀挡住罗为的攻击,犬养被罗为的力量震退,双手颤抖,大拇指和食指间的虎口撕拉出伤口,迸出鲜血。
“唉……所以说我最讨厌你们这些武者啦,一个个的直觉都好得不行,分明完全跟不上我的速度,却老是能避开致命伤,这根本不讲理吧?……算啦,反正已经搜过你的身了,不在你身上,那么~会不会在龙族少主身上呢~”
犬养和罗为的交锋,发生在敖青被寒天剑的剑尖击退后,迅速起身再奔向罗为的这短短数秒内,罗为舔舐着舌头,单独竖起一根大拇指,眼中的凶光已难以掩饰到溢出来。
一个身影却忽然挡在了两人中间,敖青和罗为不得不停止争斗。
“风间?,危险!”
“干嘛突然窜出来啊……好不容易才无视掉你唉。”
风间?目光坚定,双手打开拦住罗为,大声问道:“罗为!这里的极兽是你杀的吗?!”
“这人是不是搞不清状况啊?明明是你死我活的现状……”
面对罗为的牢骚,风间?震声道:“回答我!”
“那我要是不告诉你呢?你能拿我怎么办?”
“……那就我来说。”虎口开裂的犬养紧握太刀,站在了罗为身后,“没错,全都是罗为杀的,极兽的伤口和刚才罗为攻击我时的方式一样——用大拇指捅穿的攻击。”
“……然后呢?是我杀的又怎样?知道了这点会对现在的局势有一丝一毫的影响吗?还是说……”罗为话锋一转,“还是说你在拖延时间,等极兽空域来救你们呢?没戏啦,这么近的距离,我能轻松跟上哦?”
罗为微笑着,他的倚仗是超出常理的速度,正如此刻反常地跨越天空与沙尘,在罗为的头顶闪耀的蓝色星辰。
眼前的狸猫兽人毫无疑问是异端,罗为的身姿,力量与星辰都在向众人宣告这一事实。
“……你的目的是什么?还是继晷密钥吗?”
“那当然,莫非你知道秘钥在哪里?”
犬养试图移动到风间?身边的小动作,罗为尽收眼底,他并没有阻止犬养,或者说不屑于阻止。
“你要秘钥来干嘛?难道是想掌控时间——”
“呸呸呸,可别乱说话!”罗为忽然着急地打断风间?,“那是区区兽人应该持有的东西吗?开启时间境界的秘钥,持有者可随意拨动时间的继晷密钥——怎么可能随意拨动呢?时间可不是兽人、也不是极兽能随意摆弄的玩具啊!要我说继晷密钥就应该永远遗失不知所踪,这才是继晷密钥的好归宿呢!”
“呼……那我就放心了,敖青。”
“啊?风间?,你想干嘛?”
“给他看一眼吧。”
“你认真的?”敖青怕自己没说清楚,又加大音量重新问了一遍:“——你认真的??”
“这家伙多半没有恶意……性格是比较恶劣!强的要命也很难沟通!而且说没有恶意应该是假话!不过……现在……多半是安全的。”
罗为满意地向风间?点点头,赞叹道:“看看人家,知道打不过就妥协,你们两个一个贵为龙族少主,一个是世人骂之卑贱的山民犬族,一个个的杀气腾腾,都不知道退一步海阔天空吗?”
“……你不也是被世人视为小偷的山民狸猫?”
——[小偷]。
犬养的话语中,这两个字脱口而出,罗为的笑容戛然而止,冰冷的杀意遍布他愤怒到扭曲的面容。
并非字面意义上的喘不过气,而是真的——他们没办法呼吸了。
他们面对的绝非庞然大物,应当是更加庞大的存在,更加阴晴不定、更加疯狂、更加冷漠,远在天外的——
敖青的手中出现了一个他握拳就会包住的小巧沙漏。
看起来像摆在礼品店的小玩具,但在沙漏出现的瞬间,风间?和犬养发现自己又能呼吸了。
被针对的犬养‘呜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而罗为,已经以没法看清的速度走到了敖青面前。
沙漏中的沙砾诡异地停滞不前,并非上端的孔洞被堵住了,而是其内的时间被停住了。
其中的沙砾,悬停在半空,一动不动。
“——哦,原来……是这样?是开启的状态呢……”
没人敢再说话,只有罗为一个人抬头仰望天空,没了干劲,他头顶的星辰逐渐黯淡隐去。
“……唉,竟然是这样……真无聊啊,没意思……没意思!”
罗为转身,他的身影消失在缓慢平息下来的黄沙中,分明来时掀起了一阵沙尘暴,离去时却平淡到没有一点风声。
“——[开启]的状态。”
拼图已经聚起,风间?看见一条明显的道路,安长行失忆,不断回溯的破元战场,答案正浮出水面。
是那样吗?事到如今,只有那一种可能了吧?
躲藏在风间?影子里的空域探出人形轮廓,他很早就来了,但一直找不到将众人传送走的机会,如今罗为离去,他终于有时间向风间?汇报他发现的异常。
“风间?,你之前去的那座据点,出事了。”
风间?还在拖拽浮出水面的真相,空域的话让他不得不打断思考。
“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这么久没有遇到极兽的正规军,是因为极兽们……已经听从号令聚聚起来,提前向那座据点发起总攻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