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的头发,黄色的毛发,手脚部位的白色毛发,胸口的白色绒毛。
疲惫、痛苦、麻木像一张混合色调的面具,覆盖在十四岁左右的犬族兽人脸上,将诺一真正的想法藏在谁都看不见的地方。
诺一坐在地上,背靠阴暗的牢房角落,他小腿底部的锁链散发萤白微光,是他身处的这座暗无天日的特殊牢房里唯一的光源。
“哐——哐——”
“……怎么……放……”
诺一耳朵动了动,他在黑暗中看向声音的来源。
“……不像是极兽的声音……能发出这种声音的极兽不会来牢房……”
喃喃着,诺一缓慢起身,找到一个运动时不会牵扯到太多伤口的姿势,轻轻推开他那没上锁的牢房,朝着声源走去。
刚走出牢房时,诺一的脚步还有些虚浮,走着走着,诺一就调整好呼吸,忍住疼痛,缓慢的步伐变得和常人无异。
把脆弱的一面藏好,诺一做好了准备,停在发出声源的牢房门口,与其中的兽人目光碰撞。
风间?心中一喜,他等的人来了。
让空域倒戈是第二步计划的核心,风间?的第二步计划,分为两部分。
一是将空域拉入己方。空域虽然在极兽军中没有太多话语权,但空域绝对是情报获取与运输的重要核心,风间?需要空域去潜移默化地引导第四层的极兽军,让他们认为[虹龙]已经敌我不分,变为只知侵占与杀戮的疯兽。
这一点很简单,[虹龙]所在的第三层极界因极兽与兽人联合对抗异星兽人而崩塌,除非[虹龙]对极兽军绝对忠诚,否则[虹龙]不可能没有怨气。
这股怨气针对谁?兽人,极兽,或是异星兽人,都没有关系。只要极兽军知道[虹龙]有怨气,就足够了。
[母亲]可以成为[虹龙]向极兽复仇的证人,空域可以借此在极兽军中吹起一股空穴来风,然后在适当的机会暴露[虹龙]沉睡的地点,空域再通知风间?,就变成了极兽军对兽人与[虹龙],兽人对极兽军与[虹龙],[母亲]带领的第四层原生极兽对[虹龙]。
表面上看,是极兽军,第四层极兽,[虹龙]和兽人的四方混战,实际上[虹龙]是另外三方的共同敌人,只要[虹龙]先死,就能让[母亲]出面调解,暂时平息极兽军与兽人后续的争斗。
反正战争胜负全看第一层极界的结果,他们在第四层打得你死我活,对战局的影响大吗?
[母亲]在明,空域在暗,或许风间?无法引导极兽军的走向,但创立一个不安定的共同敌人,能做到。
这是一,至于二,便是尽可能解放监狱中的俘虏。
能救几个是几个,不能救的,还可以吸引极兽军的注意,拖慢极兽军向据点发起进攻的时间。
时间,至关重要,风间?早已下定决心,迎战[虹龙]时,一定要拿出最好的状态,集齐所有能用的战力。
因此,空域不能暴露,不能把空域的极界兽王引下来。
风间?走的是正规途径,他和苏宿,炽邢分别被空域扔进了不同的监狱,空域假装不熟,估计现在正在走这座特殊监狱关人的流程。
“风间?!苏宿!你们没事吧?!”
“我没事,炽邢!你安静点……”
这两人终于适应了空域首次传送时的眩晕感,简单交谈几句后,陷入沉默。
“噫?我的血气——我怎么不能用魔法了?!”
“别慌,炽邢,这里看上去像监狱,既然是监狱,自然不会让你有反击的力量。”
苏宿的声音很冷静,炽邢好像被苏宿的冷静感染,没有了先前的暴躁。
风间?倒是想对两人道个歉,他并没有事先告知这个地方的危险性,不过这事还是等出去了再说。
该怎么说服诺一,让诺一给予三人能够参与试炼的临时资格?
只有通过诺一参与试炼,才能趁机破坏监狱,同时洗干净空域的嫌疑。
“……你在想什么?”
“嗯?”风间?对上诺一好奇的绿色瞳孔。
“你用了什么方法抵御了监狱的精神攻击,无所谓,但你能不要吵吗?真的……吵死了。”
诺一一脸嫌恶,就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
对此,风间?点点头,这个诺一是真货。
“抱歉,我只是心中郁闷——等一下,你说这座监狱有精神攻击?”
“废话,要不然怎么是特殊牢房?他们的身体和心灵都被囚禁在这里,你倒是个例外……”
风间?着急地拍打着栏杆,朝外大喊道:“苏宿!炽邢!你们还醒着吗?”
“……别吵!我困了,想睡觉,小眯一会。”
炽邢回应,但炽邢的声音有些软绵绵的,像是一个人在困倦状态下无意识的喃喃自语。
至于苏宿,只有几声即将熄灭的鼻音彰显她的存在。
“不对呢,他们两个人沉睡的时间慢了很多,而你,我没看见你受到任何影响。”
风间?这才想起,诺一上次好像说过这件事来着,夙龙族老人的星辰让风间?完全忘记了监狱中的精神攻击。
他被保护的太好了,好到完全忘记了来自精神类的危机。
风间?沉默一瞬,立刻对诺一喊道:“诺一,我是来找你的。”
诺一嫌恶的眼神变为警惕,目光涌现出十四岁的孩子不应有的敌意,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后退几步,远离风间?的牢门。
“老实说,我已经解释的有些累了,所以我只说一遍,诺一,你听好——”
诺一在考虑,要不要给风间?讲话的机会。
虽然这个直接道出他名字的陌生男人身处监狱,被监狱的结界封印了所有力量,也不可能有办法攻击到外面的他……
并非不可能,只是可能性很小很小,不过诺一不打算赌概率。
“你能先听我说两句吗?可以不要把手藏起来吗?诺一啊,你接下来是打算扔刺扎我,还是用被你催生的植物把我绞死?”
诺一已经放在背后的手一抖,在风间?背后,一根像蛇一样爬行在黑暗中的藤蔓缩回地下,钻进泥土中,抵达风间?的下方后待命。
诺一肯定自己没有暴露过兽印的能力,他必须从这个陌生男人的嘴里问出来,是谁向陌生男人透露了他的事。
“我叫风间?,我接下了你哥哥伊诺找你的委托,寻着线索找到这里。你能先帮我想想办法,叫醒我的两个同伴吗?”
“……伊诺?”眨眼间,诺一的敌意消失得干干净净,随后如海潮般的敌意淹没了诺一的双眼。
“你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你哥加入了F2A小队,每次出任务都有丰厚的报酬!但伊诺将其中的一大半都用在发布委托上,委托内容就是你!他一直都在找你,从未放弃过!”
风间?见诺一没回话,继续说道:“我在伊诺家里见过你和伊诺在五岁时的合照,你们兄弟两在小溪旁,他把你推倒,你在小溪里朝他泼水,这一幕被抓拍到——”
“是我妈。”诺一打断,眼睛有些湿润,“那是我妈买的照相机,那张照片是照相机的第一张照片……”
诺一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短暂将悲伤压了下来。
随后,他睁开眼,用不符合十四岁孩子的冷静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有几个会占卜的朋友……”
“北境翼族?”诺一眼中闪过一丝惋惜,“你很久都没和你那些朋友交流过了吧?”
风间?一愣,顺着诺一的话点点头,然后装作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和哥哥的命运很……复杂,北境翼族如果要算我们,通常都不会有好下场。”
“难,难道说——”
“没错,他们多半死了。”
风间?流下冷汗。这是什么意思?这对山民犬族兄弟难道有什么特殊之处?
诺一看风间?流汗,以为风间?正因为朋友的死而震惊,于是稍微放轻了些语气,说道:“既然你请北境翼族找我,那你也知道北境翼族九年前放出的预言了吧?”
“预言?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什么预言?”
“……也对,如果你知道那则预言,也就不会和我哥成为朋友,甚至帮我哥找我的踪迹了。”
诺一贴近牢门,紧紧盯着风间?:“风间?,我能相信你吗?”
“大可放心,我为了找你,甚至以身犯险,假装被俘,我身在此处,就是最好的证明呀!”
风间?叹了口气,他能看出,诺一的警惕并没有放下多少。
本想像上次一样,让诺一自己开口,如果由风间?主动提出要帮助诺一,怎么看怎么可疑。
可惜,风间?完全忘记了监狱的精神枷锁。
“那你现在能帮帮他们吗?你也看得出来,我并不强,他们一路护送我过来,是我最大的倚仗……”
“不能。”诺一冷漠地说道:“我和你一样是兽人,我自己身上也有枷锁。”
诺一小腿底部的镣铐,后面的锁链像虚影,漂浮着,不知道连接到哪里去了。
“好吧,我想想办法……”
看来还得靠自己。
诺一稍微收回一些冷漠,他有点好奇,这里可是极兽关押兽人的特殊监狱,风间?能想出来什么办法?
再看几眼,诺一发现风间?闭上了眼睛。
此刻,风间?把目光放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风间?是这么想的,青鸾王赠予的星辰的主动技能,能将他和近距离的人的心连接在一起。而夙龙族老人老人赠予的是被动技能,效果是保护他的精神不受干扰。
正因夙龙族老人在第一轮回溯时,就将星辰抛下,交给濒死的风间?,风间?的精神才没有受到时间回溯的干扰,一直保留记忆。
一个主动技能,一个被动技能,但是无法同时使用。
……要不先取个名字?
青鸾王的星辰,能连接心灵与精神……叫[心之桥]好了。
夙龙族老人的星辰……就[心之罩]吧。
风间?来这里,是想看看,有没有办法主动使用精神保护。
当然,[心之罩]是个被动技能,长期有效,不像[心之桥]有七天冷却时间。
如果[心之罩]能主动使用,是不是就说明[心之桥]也有个被动效果?
风间?发现,他在十泉汤的生活有些过于安逸了。
整整半年,他从来都没想过了解青鸾王赠予的星辰力量,甚至刚刚自己才命名。
他是没有什么想变强的欲望,但实验室的翼族骷髅,回想起来在狛纳遇见的第一个兽人是北境翼族,雪凛馆是北境翼族管辖的地盘,青鸾王也是北境翼族的青鸾一脉……
北境翼族好像化为一只看不见的手,一直推着风间?前进。
正好,最近经络恢复的情况也非常好,他甚至能学点消耗低的风属性魔法。
是时候变强了,风间?心意已决。
事实上,风间?在十泉汤并没有闲着,他日复一日跟着庆云晨练,再配上独特的心境,一手太极拳早已能应付生活中的多数麻烦。
再加上兽人的生活习惯,对于来自蓝星的风间?来说,无异于每天都在进行超大强度的训练,在平淡的生活里,风间?也在慢慢变强。
风间?望向精神世界里,在黑暗世界中升起的蓝色星辰,以及盘旋在蓝色星辰旁边的长龙。
“……下来?”
风间?的语气充满不确定,星辰与长龙一动不动。
“——下来!降下来!”
没有反应。
风间?轻叹,他再次看向天上的星辰与长龙,没了办法。
“……嗯?”
忽然,风间?注意到,长龙与星辰的位置,好像比他使用[心之桥]时,青鸾与星辰的位置低了点?
风间?开始回忆,他每次来精神世界时,都没有移动过,发动[心之桥]时,青鸾与星辰在头顶的正上方。
而现在,他正仰视着长龙与星辰,双眼与前方的角度远没有到直角。
难道说……
风间?轻声说道:“升起来?”
诺一等了半天,风间?一直闭着眼睛,一步也没动过。
他的两位同伴肯定已经被拷上精神枷锁,没救了。
风间?的血气反应很微弱,究竟该如何发挥风间?的作用,让自己顺利通过第四层试炼的收尾呢?
诺一正想着,走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两个浑身肉泥的独眼巨人走了过来,它们将对牢房施行灌溉,封住其中兽人的身躯。
诺一正想拦住他们,他就被一阵刺眼的光晃了眼睛。
惊讶已无法形容诺一的震惊,诺一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脚,铐住他的虚无镣铐在这蓝色的星光之中,竟然慢慢……消失了?
诺一猛地看向风间?,璀璨的蓝色星光正从风间?睁开的双眼中疯狂涌现。
“怎么了?怎么这么亮啊?”
风间?并没有意识到星光是从他双眼中出现的,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就在风间?闭眼,眼皮盖住视线时,诺一亲眼看见他小腿底部的镣铐竟然回来了!
风间?再睁眼,镣铐又消失了。
“唔……喔,好亮!”
是炽邢的声音,炽邢醒了。
距离风间?最近的隔离牢房与对面的牢房,三间牢房都被灌满肉泥,但肉泥依然挡不住星光的渗透。
在这当中,最强大的那个,风间?对面的牢房,诺一的背后,层层堆叠的肉泥中,睁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特殊牢房中关押的兽人重罪犯,他是第一个被光芒照耀而醒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