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骨教堂内,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伸又压缩。
东方月初紧张地等待着,那双重获新生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神座上模糊的光影,试图从那片金色的光芒中读出自己的命运。
每一秒的沉默都如同巨石压在他的灵魂之上。
终于,那片光辉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陈墨言抬起了眼眸,那纯粹的目光再次锁定了东方月初。
“感谢你的回答。”
祂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如同冰泉滴落玉石。
“我的问题,暂时结束了。”
结束了?东方月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冲垮了之前的紧张和绝望,他甚至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脸上控制不住地想要露出那熟悉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
“真、真的?那太好了!上帝大人您真是明察秋毫!那……那我是不是可以……”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询问离开的事宜,心脏激动得快要跳出胸膛。
然而,他话语未落,甚至嘴角的弧度才刚刚扬起。
可就在下一秒,陈墨言轻轻抬起了右手,拇指与中指随意地搭在一起。
然后,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啪。”
声音很轻,在这寂静的教堂里却清晰得令人心悸。
东方月初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下一秒,他甚至来不及感受到任何痛苦,也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
他崭新的、由血肉权柄塑造的躯体和内部刚刚安顿好的灵魂,就像是被无形巨手捏碎的沙堡,毫无征兆地、彻底地—
“噗。”
化作了一团极细微、氤氲着生命气息的猩红血雾,缓缓弥漫开来。
那具鲜活的身体,连同其中蕴含的磅礴生机,在刹那间归于虚无,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一团比之前更加明亮、却明显呆滞了许多的灵魂光球,孤零零地悬浮在血雾中央,光芒剧烈地明灭闪烁着,透露出极致的茫然、震惊和……无法言喻的恐惧。
发生了什么? 我……怎么了? 刚才……不是已经……
灵魂无法发出声音,但那种源自本能的、无声的尖叫和质问,却清晰地回荡在教堂特有的共鸣之中。
短暂的、死一般的凝滞过后,那灵魂光球猛地爆发出滔天的愤怒和怨毒的情绪波动。
它剧烈地颤抖,光芒扭曲,试图凝聚成人形,打算狠狠的向眼前之人发起报复。
任谁在经历给予希望又瞬间将其彻底碾碎之后,都会陷入这种疯狂的境地。
就在那灵魂的愤怒即将达到顶峰,濒临某种失控边缘的刹那。
陈墨言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那团灵魂光球之前。
祂伸出一根手指,指尖萦绕着比教堂圣光更加纯粹、更加本源的力量,轻轻点在了那剧烈震颤的灵魂光球之上。
如同沸汤泼雪,又如同按下了一个绝对的静止键。
所有愤怒、怨毒、恐惧、茫然的情绪波动,在那一指之下,瞬间平息、湮灭、归于彻底的死寂。
东方月初的灵魂光芒变得柔和而呆板,不再闪烁。
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失去了所有意识和主动反应,变成了一团任人摆弄的、最纯粹的记忆与灵性载体。
陈墨言的手指并未离开。
祂的意志如同最细腻的流水,无声无息地探入那毫无防备的灵魂核心,翻阅着其中浩如烟海却此刻毫无遮掩的记忆。
从最初道盟世家的稚童,到与涂山红红的相遇、嬉闹、暗生的情愫;
从道盟新秀的意气风发,到后来的误解、分离、绝望与坚持;
一次次转世中的迷茫、追寻、短暂的欢愉与漫长的痛苦……所有的爱恨情仇,所有的挣扎与算计,所有的喜悦与悲伤,此刻都如同摊开的画卷,任由这位神灵浏览、检视。
祂的重点,放在那些关于力量感悟、关于命运转折、关于某些“巧合”的深层记忆碎片上。
祂仔细比对着东方月初方才的口述与灵魂记忆中最真实的烙印。
过程缓慢而精密。教堂内只有无声流淌的光芒见证着这一切。
许久,陈墨言收回了手指。
灵魂记忆的探查结果,与东方月初之前的回答基本吻合。
在他的认知层面,确实未曾察觉到有明显的外部力量直接操纵其命运或力量的痕迹。
那些“异常”和“巧合”,更多是一种模糊的、无法解释的直觉。
但陈墨言金色眼眸中的沉思并未减少半分。
“认知层面没有异常,不代表真的没有……”
祂低声自语。祂自己就能轻易做到在完全不触动目标认知的情况下, 轻易地施加影响,引导事情向预期的方向发展。
“仍需观察。”
做出了判断,陈墨言不再犹豫。
祂双手虚拢,那团温顺的灵魂光球在祂掌心之间被无形之力揉搓、塑形,将其因探查而产生的细微涟漪抚平。
随后重新凝聚成一个更加凝实、却彻底删除了方才那段“被询问与被湮灭”的记忆。
随后,祂再次挥手划开空间,将那团灵魂精准地投入了主物质世界,送向了既定的轮回通道。
做完这一切,祂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无尽时空,落在了某个刚刚诞生的、微弱的灵魂上。
那是刚刚被分离出来、代表着“平丘月初”这一独立人格的灵魂碎片,正在轮回中开始了它的新生。
陈墨言的指尖,一缕极其细微、蕴含着命运权柄的印记悄然浮现。
如同一个无形的锚点,隔着无尽虚空,轻轻烙印在了那个初生的、属于“平丘月初”的灵魂本源最深处。
这个标记不会干扰其命运,不会赋予其力量,只会如同一个沉默的观测点。
持续不断地将关于这个灵魂及其周遭命运的细微变量,反馈回陈墨言这里。
“让我看看,脱离了东方月初灵魂的离影响,仅凭这苦情巨树的规则……你的命运,又会上演怎样的剧本。”
做完这一切以后,他同样将这个灵魂投放到了主物质世界之中
祂的身影在尸骨教堂的神座上缓缓淡化,最终彻底消失,只留下空旷的教堂和其中永恒流淌的、圣洁的光芒。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