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人下楼了。
孟宴臣等不及,大步上前就去拉她的手,“云致——”
却不料,对方一个急停接后撤步,他扑了空。
愣了一下,他又上前,对方又后退,再进,再退……
孟宴臣不可思议地看过去,只见她目光警惕,但很快就把头低下,道:“孟董,您找我有什么事?”
“云致——”他不喜欢她这个态度。
他一直看着呢,还远的时候,她双手插兜,走姿随性,看到他以后才把手掏出来,他以为她是来抱他的,结果却你进我退避如蛇蝎。
现在又摆出一副下属与上司的职场范儿,恭敬拘谨,冷漠疏离。
“云致,你为什么装不认识我?”
“我没有不认识您,您是国坤集团的执行董事。”
“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没有,您也是助人为乐,从结果来说,确实多亏了您的参与。”
孟宴臣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酒吧的事。
“我不是说这个——”
苍天,也不知道她是在装傻还是什么,孟宴臣急得上前抓住她的肩膀,“云致,你别这么对我,有话我们——”
“孟董!”凌云致剧烈挣扎起来,“请您自重!”
她的抗拒异常坚决,近乎扭打。
也不晓得她干了什么,孟宴臣只觉得像是麻筋被点了似的,半边身子都僵掉了,按好半天才恢复正常。
他抬头去看,她视线回避,装不知情。
“云致,”孟宴臣伸出手。
凌云致立刻脖子一仰,倒退一步,“孟董,请你自重。”
孟宴臣受不了她这种态度,他想要的不是这样。
“你不记得我了吗?”
“抱歉,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她的表情,不只是疑惑,还有隐忍的烦躁。
孟宴臣突然惊觉,或许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的对手是系统,过程中发生什么都有可能。万一,如果说万一,她受过什么伤,或是对方耍阴招,她全都忘记了,如果那样的话——
孟宴臣迅速调整好了心态,“对不起,是我……是我太冒犯了。那个,你吃饭了吗?”
“吃了。”
刚说完,肚子就响了。
但凌云致脸不红心不跳,仿佛动静不是她发出来的。
孟宴臣有些无奈,但一开口又小心翼翼地,“我请你吃饭吧?”
“我不吃早饭。”
“怎么能不吃早饭呢?”
凌云致扭脸吐了一口气,然后说:“您管得是不是太宽了?”
“我不是管得宽,我是关心你。”
“哦,那我不需要。”
孟宴臣定定地盯着她看,在心里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不能操之过急。
“那,我给你订餐好不好?我们之前经常一起去的私厨,你最喜欢吃的那些——”
“不需要,孟董。”凌云致打断他,“我家里什么都有,而且上下楼也是很累的,我现在只想休息。”
“休息,你不舒服吗?我送你去医院好不好?”说着说着,孟宴臣越靠越近。
眼看手就要搭上来,凌云致肩膀一撤,借此机会隐晦地翻了个白眼,“只是没有睡好,昨天太晚了,和一大早就精力充沛活蹦乱跳的孟董您不同,我是多眠症患者。”
提起酒吧的事,孟宴臣终于想到自己挨了一酒瓶,沉默片刻,他搓搓扑空的手指,有些扭捏,“……我的头也有点痛,你想不想陪我去医院检查一下?”
他期待地看向她的眼睛,却看到她嘴角一抽,“我要给警察打电话,举报你危险驾驶。”
“……”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上楼了。”凌云致说完,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孟宴臣看到她的眼尾都变得微微湿润,俨然是困得狠了。
“那,我不打扰你了。”
但就在凌云致转身要走时,他又喊住她,“等等!”从车里拿出一个手提袋。
“听我朋友说,在医院我对你做了很失礼的行为。这个是我的赔礼,总该收下吧?”
凌云致没接,以视线挑剔。
“只是几件衣服。”
孟宴臣拉过她的手,不由分说把绳带挂进她掌心,然后轻轻握住,“如果你不喜欢,或者不合适,就打电话给我,我再陪你去挑。”
凌云致想把手抽出来,他非但不松,反而握了握,提醒似的,“不许拉黑我。”
“知道了。”
直到她应下,手才恢复自由。
凌云致后撤半步,弯腰鞠了一躬,“我走了。”
走在路上,她能感觉到孟宴臣一直在看她,那目光黏腻痴缠,阴魂不散,直到进去单元楼才因隔绝而消失。
回到家中后,凌云致看也不看,随手把袋子丢到一边,就走进卧室扑到床上,一点一点把已经凉掉的被子重新埋出温度,才长喘一声,翻过身仰面朝上。
她盯着天花板看半天,拿起手机,想和同事打听打听老板孟宴臣的为人。
然而刚打开微信,就看见孟宴臣的账号赫然排在置顶之下,无论是真人头像还是上面消息通知的数量都异常显眼。
算了,先睡觉吧,周一再说。
-
孟宴臣觉得自己的战略还算成功。
尤其是有了微信好友这个途径,开始了持续不断的“骚扰”,隔十来分钟就要发消息,要么叮嘱她注意身体,要么问她在做什么。
但对面仿佛故意的,没有一次即时消息,从来都是错峰回复,回复得也很简短很干巴巴:在睡觉,在看书,在吃饭,在发呆,生理期来了,不舒服,想睡觉……
漫长的沟通过程里,孟宴臣的心态处一直在一种微妙的平衡里,但总得来说,还是积极情绪占了上风。
凌云致说在看书,他就问看的什么书,凌云致说在吃饭,就问吃的什么饭。
至于这个生理期,出于感情,他应该相信,但理智回归,他觉得不能信。
半小时后,对方放回复发过来:【水饺】
孟宴臣手指立刻化作八爪鱼:【你不舒服,应该多吃牛肉补气血,你要是不想动,我给你送上门,好吗?】
半个小时以后:【婉拒了哈】
他又激动:【你好点了吗?你在家吗?我能去看看你吗?】
又十分钟:【孟董,且不说这是周末,我似乎没有义务向您汇报我的私人行程。】
孟宴臣又急又愁,在家里直挠头。
然而微信里打出来却是:【好,我不打扰你,你好好休息。周一见。】
话是这样说,可他憋不住,所以他去打扰顶顶。
“妈妈回来了。”孟宴臣告诉它,“顶顶,妈妈回来了,你听见了吗?”
但过去太多次期待落空,凌绝顶并不理会。
孟宴臣很着急,很激动,非常有倾诉欲,“顶顶,顶顶?”
顶顶不睁眼,他就去扒它的眼皮,把手机放过去,“你看看妈妈的照片,爸爸真的没有骗你,看一眼,你快看一眼——”
凌绝顶一个猛甩头摆脱他,然后重新趴下,隔几秒,瘪瘪的肚子起伏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孟宴臣不理会。
他在笼子面前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同时手也不老实,不是戳狗脑袋,就是弹狗耳朵、扒狗眼皮,无论凌绝顶甩几次头,喷几次气都孜孜不倦不放弃,使出浑身解数也要让它对照片做出回应。
终于,凌绝顶在一次叹气之后拿鼻子拱 了拱怀里的小猫。
很快,小猫打着哈欠站起四肢,颤颤巍巍地走到孟宴臣面前,先冲他哈气,接着连打了三下猫猫拳。
“……”
他捡的猫好像成了家里嫡长狗的外置发声器官和外包打手。
孟宴臣忍俊不禁,把猫托在手心,“孟聪明呀孟聪明,你就这么对爸爸?怪不得别人都说儿子不如女儿贴心——”
他感慨着,抬起眼睛,向笼子深处看去。
……嗯。
女儿趴在那里,难得双眼都睁着,看他像看智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