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廉刚走,洛都府便有人来访,递上的书信中画着一柄袖剑。
尚疆知道访客是陆放,忙请入会客厅。
只见陆放高檐深帽,短衫劲服,干净利落。尚疆皱了皱眉:“陆将军,我想上次我说得很清楚了,我对竹主皓的做法无法认同,亦无归附可能。陆将军,您屡次来访,我无法保证您的安全。”
“可你保证得了自己的安全吗?”陆放反问。
尚疆被问着摸不着头脑,陆放解释:“洛都说书曲目《深渊记》,我暗中得知其实是申绿赜之过往。依洛都尹与申姑娘之关系,我觉得您不可能安心为质国效力。”
“陆将军,此话何意?”尚疆问,“我还在纳闷,洛都坊间传闻的源头,今日想来,难道陆将军做了手脚?”
陆放还未回答,尚疆冷冷一笑:“人皆言陆将军名将风骨,光明磊落,今日如此处心积虑,着实让尚疆刮目相看。难道上次袖箭之事,亦是您有意为之?”
陆放忙道:“尚兄误会了,说书之事我并未参与,当年我也是偶然经过京兆郡,当时也并不认识你。如今我也只是听说你与申姑娘之渊源,觉得你与她在洛都危机重重,思贤若渴,又不顾艰险赶来寻你,望你与我同入竹国并肩作战。还望洛都尹怜我心意,不因我屡次登门而恶意曲解我。我多次登门,是希望与你走得近些,而不是与你越走越远的。”
陆放话说得坦诚,但事实上,他为笼络尚疆做的那些事,却有些不堪入目。虽然不堪入目,但陆放为了拉拢尚疆,也是不建议使用这些手段的。
尚疆心念转动,心想《深渊记》并非陆放散出,心中有几分不忍。陆放守竹、质疆界多年,勤于练兵,善待百姓,的确是个好将领。虽然尚疆无心依附竹主皓,但他对陆放是欣赏的,更何况陆放对他有救命之恩。
“陆兄,回去吧,您若有事相求,我尽倾力相帮,但我是不可能依附竹主皓的。”尚疆说。
陆放叹了口气:“你不必急着答复我,你若遇见困难,可去洛都霖马街与卖雪团面的小老板说声,我听到消息,便会赶来搭救你。还有,我这里有只鸣镝箭,射程远,速度快,你若临时遇到惊险之处,可试着射出此箭,若被我方暗卫见到,定会搭救你。”
尚疆见他递过鸣镝剑,并没有伸手去接,陆放塞入他手中:“哪怕没用,也让我留个念想,若我哪天老了,还能向旁人吹嘘,我陆放有你这个朋友。”
这话说得令人动容,尚疆说:“我知陆将军忠臣不侍二主之心,定不肯为宁安帝卖命,陆兄不如从此归隐田园,不理这俗世纷争,脱身而出,方能看懂这世间大意。陆兄听我一句劝,不要执迷不悟。”
“你劝我归隐田园,自己却在洛都苦苦经营,不是太奇怪了吗?”陆放反问。
尚疆还是让傅廉从后门送陆放出去,傅廉回来后劝道:“大人,恕我直言,这个陆放老来找您不是好事,陆放多次来找您拉拢您,不惜以身犯险很是敬重您,可这事儿如果让质国臣民知道,让宁安帝知道,他们会怎么想?他们千方百计想要捉拿的陆放,屡次来洛都府与您共商密事,您还掩护他溜走,说得好听些是您知恩图报,敬重忠臣良将,说不好听些可是能扯上通敌卖国之罪。大人,他下次不来便罢,他若下次再来,当设计擒住他,交由宁安帝发落,不然他任意进出洛都府衙,大人与我终有一日会大祸临头。”
尚疆点头:“我并不是不知此事严重性,但陆放治军整肃,待民亲和,深谋远虑,忠诚耿直,实乃社稷之臣。此种良臣,是国家之幸,天下之幸,竹主皓荒淫不堪,陆放也诸般苦劝。陆放常居于质、竹边界,边界常有其秩事佳话传扬。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陆放虽生不逢时,但将这样一位良将亲手送上断头台,我于心不忍。再说,此种良将宁安帝亦会招安,若我不放他回去,竹主皓派个荒唐无能之辈在边界统兵,我岂不是竹国罪人?陆放心怀民生,于绝境处定不会以百姓性命为赌注为自己挡箭,就凭这种性情,我也该放他回去。更何况,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么忍心设计擒住他,交由宁安帝发落?但愿他以后别来了。”
洛都皇宫,修云殿。宁安帝与左卫将军冯但正在下棋,宁安帝执白子,将棋子放入棋盘后,问:“近日洛都盛行《深渊计》,冯将军可曾听过?”
冯但说:“上次与国柱公同去碧盘馆听过一次,故事生动有趣。
“朕还未曾听过,下次有机会也去听听。”
宁安帝见冯但迟迟不落子,催促道,“该你下了。”
冯但干脆放下棋子,站起身行礼:“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国柱公说《深渊计》让他想起了当年的申方沛。申方沛当时官至少导府官令,主择米之务。听说当年他因用厌胜之术诅咒文帝,导致其在战争中殒命,因此全家被杀害,但听国柱公说,当年申方沛不知所踪。”冯但说。
“有这事儿?你替朕将国柱公唤来,朕想知悉当年情况。”
国柱公贾实快马奔至修云殿,向宁安帝回禀当年情况时,此时济北郡侯荀明冒却在殿外称有要事相见,宁安帝召见后,荀明冒循序疾步奔至世帝面前,躬身俯耳向宁安帝密报。
“你可看清了?”宁安帝问。
“十之八九,必是陆放。”
荀明冒又伏在宁安帝耳旁低语。
国柱公也不好奇他们所谈活题,只是端起面前茶盏,吹了吹盏中茶叶,待茶叶转至盏沿,而后慢吞吞喝了两口茶。国柱公的眼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手中那杯茶。
宁安帝命令:“先按兵不动,今晚朕会派人去找你,先退下吧。”
荀明冒告退,宁安帝微笑对国柱公说:“刚才说到哪儿了?”
国柱公放下茶盏,又滔滔不绝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