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姜被冷水泼醒,身体犹如掉入冰窟,奇冷。他艰难站起身,抱紧身体,却还是颤抖得犹如风中黄叶。
申绿赜关心之情尽数溢于那双关切的眸子中,皱眉望着尚姜。
尚姜甩了甩头,尽量让自己清醒一些。
“你想让我选?可以。先给他送条袍子过去。”申绿赜说。
她这一句话,却惹怒了百里北,他将剑抵在了申绿赜胸前威胁:“不要挑战我的耐心,不然我两位都杀,说,你到底选谁?”
瞧见百里北眼中狠戾,她知道已不能再拖延时间。她不由得望了望尚姜,却见百里北转身执剑走向穹苍帝。穹苍帝的背挺直,表情凛然而不可侵犯。
“不要。”穹苍帝不以为惧,而她却轻呼出声。
百里北冷冷一笑:“不要?你的意思,让我取尚姜性命?”
自从百里西离开天庭后,百里北的心思便有些扭曲。百里南在人间殒命,百里北恶意徒生。后来知晓尚姜监斩百里西,百里北意识消散后坠落轮转往生之途,他便痛恨三界有情人,将这笔账全都算在了尚姜头上。如果申绿赜选择让尚姜活,百里北第一个要杀的便是尚姜。凭什么,他们立定心意都要在一起?凭什么,他们眼里的情意浓得化不开?
而如果他选择让穹苍帝活,那么他会将穹苍帝与尚姜一同杀了。见她并不答话,百里北持剑乱舞一气,剑锋所到之处,摧枯拉朽,青云在剑锋旁倒下了。
青云跟了穹苍帝八百多年,是穹苍帝最信赖之人。穹苍帝急急呼唤他,不闻应答之声,显然青云已失去知觉,倒在血泊之中。
百里北听见穹苍帝呼唤,提剑欲刺,申绿赜大声阻止:“我选,我选穹苍帝活。”
穹苍帝、尚姜与百里北齐齐望向申绿赜,穹苍帝的目光中写满不可置信,尚姜虽视物模糊,但唇边尽是冷笑。
果真?好啊!果真在她心中,穹苍帝的性命如此重要,她竟不惜拿他的性命来换!哪怕只是暂时让穹苍帝安全,她都能狠下心,置他于死地。
“尚姜,我有句话问你,当年你拿我当了箭盾,是为了救我还是害我?”申绿赜朗声问道。
救她?害她?尚姜轻笑出声,眼泪无声砸落,声音虽轻微却异常清晰:“如今这个问题还重要吗?若我说当时想救你,你信吗?若我说想救自己,亦是情有可原,就像今日,你不是拿我做了穹苍帝的箭盾,不是吗?”
眼泪落下,痛楚流过心田,反倒让尚姜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他瞧见她的眼睛都是血丝,这血丝竟让他生了错觉,她对他是满心满眼的眷恋不舍?
她的手不由缠握在一起,她的声音平静响起:“重要,我问,你答。你现在不答,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不想救你或者害你,我只想救我自己。”
“如今呢?哪怕是哄我一下,只是哄我一下,我或许便能救你。哄我一下,你竟都不愿意了吗?”申绿赜问。
尚姜一时无言,他不知如何回答。百里北却想见到他摇尾乞怜的样子,所以没有立刻动手。
“若我——逃过此劫,定不负你,还望你念在往日情谊。放过我吧。”尚姜的话滑出嘴边。
他太了解申绿赜,她嫉恶如仇,他如今这副嘴脸,她又怎么能瞧得上?
灵霄殿外争战不竭,兵器撞击声响彻天际。灵霄宝殿门前仙侍不多,但个个灵力不凡,傅廉与泫芷启动望川域截住了四方来兵,才不使优势尽数归于百里北一方。
尚姜明白,穹苍帝是在耗时间。若东华圣君与鸿钧老祖能及时赶到,也许牺牲了自己,穹苍帝与申绿赜就能得救?无论如何,他愿意奋力一试,哪怕她的选择从来都不是他!
尚姜的谎言让她睁大了瞳仁,他竟求她放过他?百里北显然也很意外,往日一向满口仁义道德的望川仙君,竟如此顾命,如此惜命?
尚姜望向申绿赜,眼神中含着乞求。申绿赜回眸看向穹苍帝,穹苍帝的眼中却全是坚毅。申绿赜举棋不定,百里北怒喊:“让他饶你一命?现在你的命在我手中,若你今日学一次狗爬,或许我念在你学得像的份上,饶你一命。”
尚姜眸中精光乍现,却又倏然隐去。尚姜心中明白,百里北羞辱他,是为百里南与百里西报仇。看来,他今日必死无疑。
尚姜当众便跪下身去,但由于动作太猛,其实是跌在了地上。他抬起头,却对上了她的泪眼婆娑。她想起自己那日跌落于太公祠前,一身白衣,鲜血浸染,她为他喂药救治,如今想来,苦涩中却藏着丝丝缕缕的甜蜜。
他匍匐于地,慢慢地爬着。百里北持剑一顿乱晃,便从他左臂剜下一块肉。生肉带血,尚姜没有喊叫,停顿了片刻,继续往前爬。
“尚姜,你也有今日?今日你落于我手,我让你明白什么叫做千刀万剐,噬心之痛。”百里北咆哮。
尚姜的额前沁满了细密的汗珠,但他没有停,继续往前爬,他离申绿赜的距离又远了几分。也许,他是因为怕刀剑无眼,伤到了她?又或者是因为不忍见到她瞧见他痛苦的模样,所以选择远离?又或者他此时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是往爬、爬、爬。
甘棠仙喊:“望川仙君,你何须如此?今日你我作伴,一同赴死,岂不畅快?”
“你想死,可我想活!”尚姜打断了他的话。百里北未等尚疆说完,又提剑向他的大腿刺去,尚姜忍不住闷哼一声,眼前突然就一片漆黑了。
灵感圣君劝甘棠仙:“他向来如此,苦了自己,你也别劝了。”
他停了下来,他不知往哪里爬,伤到谁都不好,尤其他怕伤着她,但他此刻却已全然看不见。他脑中此刻却还晃动着初见她时的情形,她的粗布衣服,她的眉眼,她的笑容,她说过的那些话。百里北见他不爬了,便用脚踩将他踩在身下,呼呼喘着气。
今番报仇,他等的太久、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