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门自动关闭,将嘈杂隔绝在外。陈明哲站在洗手池前,冰冷的水流冲刷着他手腕上被方临珊掐出的血痕。
镜子里的男人面色惨白如纸,病号服领口处露出锁骨下方埋着的输液港,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陈主任……”器械护士欲言又止地递上无菌巾:“方医生说不让你给她做手术,要换成别的大夫。”
“准备零点八毫米微型钢板和骨水泥。”陈明哲打断她,声音冷静得可怕:“再准备一支葡萄糖,标签换成利多卡因。”
护士的手明显抖了一下,陈明哲抬眼看她,化疗后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她需要相信自己在麻醉状态下。”
就在这说话的功夫,手术台上的方临珊,右手已经被消毒巾铺盖。四根手指肿胀变形,x光片上密密麻麻的骨折线像被打碎的瓷器。
他走到她脑袋的一侧,俯身轻吻她汗湿的额头:“药效开始了吗?”
方临珊眼神涣散的点点头——葡萄糖的安慰剂效应让她产生了些许幻觉。她没注意到巡回护士通红的眼眶,也没看到陈明哲藏在口罩后咬破的嘴唇。
“阿哲,你行吗?让别人做,可以吗?”
“不行,我老婆,我要自己来。”
他说完,双手扶着手术台,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气。
手术刀划开皮肤的瞬间,方临珊的身体猛地弹起。他立刻用身体压住她,声音稳得不可思议:“是触觉,不是痛觉,对吗?”
下一秒,小姐姐泪眼朦胧的点点头,牙齿把下唇咬得鲜血淋漓。
陈明哲一边继续操作,一边吩咐一旁的护士:“给她一条毛巾,让她咬住,要两个人,按住她的肩膀。”
语落,他的双手稳如磐石,在血肉模糊的创口中精准地拼接那些碎成渣的指骨。
零点五毫米的钢钉在他手中像绣花针一样灵活,可每拧紧一颗螺丝,他的呼吸就重一分。
“食指第三指骨近节完全粉碎......助手小声的汇报,声音有点发颤。
一听这句话,男人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种程度的粉碎性骨折,即使是他这样的骨科专家也极少遇到。
监护仪上的数字疯狂跳动——方临珊的心率已经飙到一百四十,血压高得吓人。
“取桡骨远端自体骨移植。”他咬牙做出决定。
当电钻声响起时,手术台上的那个小女人,终于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叫。
可陈明哲的手只停顿了一秒,又继续操作。
他的手术服后背已经完全湿透,感觉自己像是飘起来了一样,却仍坚持着将取下的骨块雕刻成合适的形状。
“陈医生!”麻醉师突然惊呼:“您的手......”
鲜血顺着他的手腕流到无菌区——是方临珊之前掐出的伤口裂开了,他摇头示意继续,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
时间在无影灯下凝固,手术进行了七个小时,陈明哲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在没有任何麻醉的情况下,为方临珊重建了四根手指的骨骼结构。
当最后一针缝合线打结时,他的视野已经模糊到看不清楚结扣。
于是,含糊不清的对旁边的助手说:“你来打结。”
这句话刚出口,他就直直向后倒去, 下一秒手术室里一片混乱。
以至于,都没人注意到,躺在手术台上的方临珊,正流着泪望向被紧急抢救的陈明哲。
她的右手裹着厚厚的纱布,却固执地伸向他的方向。
而陈明哲一直想握住那只手,却怎么都摸不到,其实,他知道她疼,怎么可能不疼呢,但是他没办法呀。
就这样,混沌中的男人拼命挣扎,眼前不断闪回手术台上那个血肉模糊的画面。
方临珊痛苦扭曲的面容在他梦中反复闪现,她纤细的手指被机械无情绞碎的场景像一把钝刀,一次次剜着他的心脏。
“临珊......临珊......”他在梦魇中嘶吼,双手在空中胡乱抓握,却怎么也触碰不到那个近在咫尺的身影。
他能清晰地看见她额角滚落的冷汗,看见她咬破的嘴唇渗出的血珠,甚至能感受到她每一寸肌肉因剧痛而产生的痉挛。
十指连心啊——那四根被生生绞碎的手指,此刻仿佛正插在他自己的心脏上。
“阿哲......阿哲醒醒......”
遥远的声音穿透梦境的迷雾,带着真实的温度。
陈明哲猛地睁开眼睛,发现方临珊正俯身在他病床前,完好的左手轻抚着他的脸颊。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她疲惫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做噩梦了是吗?”她的声音很轻,右手还裹着厚厚的纱布,笨拙地搭在床边。
下一秒,男人的视线模糊了。
他颤抖着伸出手,终于实实在在地握住了她残缺的右手,泪水一颗接一颗的往外涌。纱布下传来的温度告诉他,这一次不再是梦。
“疼吗?”陈明哲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指尖小心翼翼的触碰着她裹着纱布的右手。
方临珊摇摇头,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不疼了。”
这句话一落,男人的眼泪更凶了,小姐姐想擦都擦不完。
“我知道疼的,我知道。”他的声音支离破碎,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闻言,她整个人激灵了一下:“手术的时候是疼的,”她轻声承认,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纱布的边缘:“我都以为自己快挂了。”
闻言,男人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
“但是打了麻药的嘛,”方临珊继续说着,语气平静得不像话:“所以能忍住。”
病房里突然安静得可怕,陈明哲的瞳孔剧烈收缩,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死死攥住床单,指节泛白。
“嘿嘿......”方临珊俯身,额头抵住他的:“我还真不知道,原来还有我不过敏的麻药呢。”
说完,轻轻的吻上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