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街道泛着潮湿的光,路灯一盏一盏亮起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方临珊扶着陈明哲慢慢往前走,手臂小心翼翼地环着他的腰,生怕碰到他肋下那道狰狞的伤口。
“走慢点。”她轻声说道,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西装下绷带的轮廓。
陈明哲低低的“嗯”了一声,唇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脚步却比受伤之前迟缓许多。
他的脸色在霓虹灯下显得格外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被夜风一吹,又很快变得冰凉。
“其实我们应该回仓库的,你身体还这样呢。”
天知道,这一刻的方临珊,都后悔答应他回家了。
医生明确说过,他胸腔的积液还没排干净,伤口也有轻微感染,如果是在正规医院的话,可能刚出IcU。
“可是我想家了呀,想家里味道,想你在家里的状态。”
其实,两个人是被司机送回家的,为了不暴露具体的地址,他们让车停在了距离别墅的一百米之外。
但就是这短短一百米的距离,陈明哲却走得极其缓慢。
这不,终于来到了大门口,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男人的身体微微地晃了晃。
方临珊假装没看见,故意放慢动作,给他调整呼吸的时间。
门开了。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淡淡的木质香,混合着阳光晒过织物的味道。
他站在玄关处,目光扫过客厅的每一个角落:茶几上没喝完的半瓶威士忌,书架旁歪倒的盆栽,还有沙发上那件她常穿的米色开衫......一切都和他们离开时一模一样。
“终于回来了。”他轻声说道。
方临珊笑笑,刚想回应他,突然被一股大力拽进怀里。陈明哲的双臂死死箍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窒息。
他的脸埋在她颈窝处,滚烫的呼吸灼烧着她的皮肤。
“阿哲?”她有些好笑的推了推他:“撒娇也要先脱外套......”
话音未落,身上的重量陡然增加。
男人的身体像摆好的娃娃般滑落,膝盖重重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方临珊下意识去捞他,却只抓住了一片衣角。黑色风衣散开,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隐约可以看到衬衫底下裹着的一圈圈纱布。
“阿哲。” 她跪坐在地上,颤抖着把他拉进怀里。
“没事......”他半阖着眼,嘴角还挂着那抹该死的笑:“就是......有点累了,想在你怀里躺会儿。”
闻言,临珊抬手捧住他的脸,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环住他肩膀。
天知道,现在的陈明哲,身体在她怀里沉得像一捧初雪,似乎稍一用力就会消融殆尽。
他的额头抵在她锁骨处,呼吸轻得几乎感受不到,只有睫毛偶尔的颤动证明他还醒着。
“阿哲。”她声音很轻,拇指摩挲着他太阳穴处淡青的血管。
男人低低的“嗯”了一声,苍白的唇擦过她颈侧的皮肤。月光从落地窗漫进来,为他的睫毛镀上一层碎银般的光晕。
他试图抬手碰她的脸,手臂却只抬起几寸就无力的垂落,指尖堪堪擦过她警徽的边缘。
“我有点冷。”他往她怀里更深地蜷了蜷,像个寻求温暖的孩子。黑色风衣从肩头滑落,露出被冷汗浸透的白衬衫。
绷带在单薄布料下若隐若现,靠近心口的位置洇开一朵小小的红梅。
方临珊把风衣往上盖了盖,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后颈——那里的皮肤滚烫,与冰凉的指尖形成鲜明对比。
男人在她触碰的瞬间轻轻战栗,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声闷哼。
“疼是不是?”她红着眼眶去摸止痛药,却被他微弱的力道拦住。
“就这样......”他气若游丝的说道,染血的唇擦过她手腕内侧:“再抱会儿......”
夜风掀起纱帘,带着花园里晚香玉的气息。陈明哲的呼吸渐渐平稳,消瘦的身体在她臂弯里一点点放松下来。
小姐姐低头看他,发现这个曾经在枪林弹雨中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竟脆弱得像件彩绘玻璃——美丽而易碎。
他的衬衫第三颗纽扣松了,露出锁骨下方那道她从未见过的旧伤。
方临珊缓缓的抬起指尖,最终只是轻轻拂过他的眉心,抚平那里不自觉蹙起的细纹。
“在看什么?”陈明哲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睡意朦胧的沙哑。
“看你有多狼狈。”她故意凶巴巴的说道,眼泪却砸在他鼻梁上。
话音一落,男人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牵动伤口,立刻变成压抑的咳嗽。
小妞儿见状,慌忙托住他的后颈,感受到掌心一片湿热——他又在发烧。陈明哲却趁机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脸颊上。
“笑一个......”他半阖着眼轻声说:“我的小警察......笑起来最好看......”
一听这句话,方临珊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陈明哲看着,满足的叹了口气,睫毛在月光下投出两道脆弱的阴影。
他的手指不知何时勾住了她的一缕头发,像抓住浮木的溺水者。
窗外,一只夜莺开始歌唱。
男人的呼吸越来越轻,扣着她发丝的手指却固执地不肯松开。方临珊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孩子般哼起一段模糊的旋律。
“睡吧。”她又一次低语,声音哽咽在喉咙里。
陈明哲闻声,睫毛颤了颤,最终缓缓的合上了。月光移到他苍白的唇上,那里还凝固着一抹极淡的笑意。
小姑娘将脸埋进他银灰色的发间,闻到了血腥味下那缕熟悉的龙涎香。
她知道他累了,累的不想说话,不想再笑,只想赖在她怀里,做一个让恋人宠爱的男人。
夜风渐止,满室寂静。
月光透过纱帘的缝隙,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流淌,勾勒出一道温柔的轮廓。
她低下头,将唇贴在他沁着冷汗的额角,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用最虔诚的姿态,守护着这个为她千疮百孔却仍在跳动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