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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几天里,陈明哲像是在梦游,又像是沉在冰冷的海底。世界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和声音,只剩下一片模糊的、令人窒息的灰白。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拉紧窗帘,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光线。父母担忧的敲门和询问,都被他用沉默挡了回去。

他无法思考,无法感受,只是麻木地躺着,方临珊最后的消息像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反复碾过他已经破碎的心脏。

上班?那条路他再也没有勇气去走。出门?外面的阳光和喧嚣都成了对他极致的讽刺。

他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的悲恸。

直到某一天,或许是身体里最后一丝本能驱使,或许是那股想要知道全部真相的渴望战胜了麻木。

他终于从那种行尸走肉的状态中挣扎出来。机械地洗漱,换上衣衫,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空洞,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只凭着记忆中咖啡馆女店员哽咽着说出的那个模糊地址,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导航,一路摸索,最终停在了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前。

楼道里弥漫着潮湿和岁月的气息。他站在一扇斑驳的木门前,抬起的手颤抖了许久,才终于鼓起残存的全部勇气,按响了门铃。

等待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门内传来缓慢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开了。出现在门口的,正是那天在绒花树下见过的老太太。

她看到陈明哲,似乎并不意外,只是那双苍老的眼睛里瞬间弥漫开更深的哀戚和一种了然的疲惫。

她比前几天看起来更加憔悴,眼窝深陷,仿佛也正在被一股巨大的悲伤侵蚀着。

“你来了。”老太太的声音沙哑,侧身让开了通道:“进来吧。”

屋子很小,陈设简单却整洁,透着一种老人特有的清冷和孤寂。

房间中似乎还隐约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少女的清甜香气,若有若无,勾得陈明哲心脏一阵剧痛。

老太太示意他坐下,自己则颤巍巍地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她没有看他,目光望着窗外,仿佛陷入了沉重的回忆。

“珊珊她......”老人家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沉重的石磨下艰难挤出:“得的病,叫‘先天性骨核忙体免疫不全症’,医生说,全国大概也就十几例。”

闻言,陈明哲心口猛的一缩。

“她生下来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动不动就感染,医院成了第二个家。”老妇人的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却又刻骨铭心的事实。

“她爸妈最开始也是拼了命地想救她,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可这病,就像个无底洞,看不到头。”

“后来,压力太大了,吵也吵了,哭也哭了,最后......”

老太太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哽咽和鄙夷:“在她六岁那年,留下了三十万块钱,说是出国去挣大钱给她治病,然后就再也没了音信。电话换了,地址没了,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青年一听,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一股冰冷的怒火和巨大的悲哀在胸腔里冲撞。

“从那以后,我就这么带着她。”老太太抹了把眼角:“拿着那点钱,精打细算的过,看病,吃药,维持着......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不一样,怕被嫌弃,从不说自己的病,也从不主动交朋友。”

“她叫我姥姥,是怕别人笑话她只有个保姆,也是真把我当成了唯一的亲人。”说着,老太太的眼泪不自觉的落了下来。

“医生曾断言,她活不过二十岁,所以她从十八岁开始,就期待着自己的二十岁生日,好像那个生日过了,她就会永远好了。”

话音未落,青年低下头,肩膀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地砸落在膝盖上,他却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那次感冒,对普通人没事,对她就是要命的。”老太太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无尽的后怕和悲伤。

“她临走前,反复叮嘱我两件事。一是,万一她没了,不要葬礼,她怕繁琐,也怕花钱。把她的骨灰撒到海里去,她说那样自由。”

“第二件就是让我一定去看看,你的眼睛好了没有。”老太太看着陈明哲泪流满面的脸,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怜惜:“她说,这是她这辈子做的,最有用的一件事情。”

语落,老太太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走进里屋,过了一会儿,拿着一个旧旧的、贴着可爱贴纸的手机走了出来。

她将手机轻轻放在陈明哲面前的桌子上,动作小心翼翼,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这是珊珊以前用的手机。”老人家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她走后,我一直留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现在......给你吧。”

“这可能是那孩子,留下的唯一一件像样的东西了。”

陈明哲见状,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手机外壳,上面残留的贴纸,边缘微微卷起,仿佛还留有主人曾经的温度和气息。

这会儿的他,紧紧握住那部手机,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弯下腰,将额头抵在冰冷的桌面上,发出了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

真相如此残酷,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那个像小太阳一样的女孩,原来一直生活在如此深重的苦难和孤寂里,却用尽了生命最后的热量,温暖了他一片冰封的世界。

而他,甚至连一声真正的“再见”都来不及说。

最终,也只是用力的握住了那部旧手机,像握住她最后一点破碎的温度。

对着空寂的房间,和老人哀戚的目光,极其艰难地、用尽全部力气般,嘶哑地吐出两个字:

“保重。”

说完,起身离开了这栋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