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业园外,停着几辆价格不菲的轿车。
阴影处,宁恪脸色很差,肩膀一直在渗血。
萧頔抿着唇一语不发,只是娴熟地帮他处理着伤口。
他从白夜等人嘴里听过雾影的名字,但在面对本人时,仍然感到无所适从。
他只好告诉自己,眼前的年轻男人只是病人。
跟他在急诊遇到的车祸、事故受伤的患者,没有任何区别。
“好了,伤口长好之前不要见水。”
话一出口,萧頔就想抽自己一巴掌。
多年来做医生嘱咐患者的习惯,根本改不过来。
宁恪点点头,“谢谢。”
“?”
萧頔懵了,结结巴巴道,
“不、不用谢……”
远处出现几个人影,两人同时站了起来。
……
看见萧頔,顾清焰仿佛看见了救星。
顾不得受伤的手腕,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言卿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顶号儿了!她不认识我了!”
“哦对,还有,那个云璃不知道给她注射了什么东西……”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
“言卿变得很奇怪……”
虽然刚刚得到了一些生存物资,但对于已经脱水一天的顾清焰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勉强续命。
她不确定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只能在虚脱前把要点全部说出来。
“好,我会安排检查。”
萧頔表情凝重,却还是点了点头,
“别担心,去医院细说吧。”
他看出来了,不止言卿,顾清焰也很需要去医院。
白夜拉开一辆车的车门,一边帮着傅妄烬把言卿塞进去,一边狠狠吐槽,
“幸亏老子来得及时。你是看不见,云家那大公子都打算动手了!”
“要我说,眼睛不好就乖乖在家待着,你知道刚刚对面站了多少人吗?”
“我知道你听力好,但那是耳朵,又不是雷达——”
傅妄烬并不想理他,从另一侧弯腰上车。
大手托起言卿的脑袋,让她舒服地枕在自己腿上。
视力原因,他看不清言卿的脸。
只能用指尖轻轻摩挲她的眉眼、红唇。
瘦了好多,抱着都硌手。
不在他身边的日子,把自己养得这么差……
胸口莫名闷窒。
良久,薄唇吐出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字眼。
“……小骗子。”
“该罚。”
言卿脑袋动了动,鼻尖熟悉的清冽气味,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从前。
她像小猫似的轻轻蹭了蹭,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
***
另一辆车里,顾清焰在前排,白夜和宁恪这对死对头坐在后排。
“没想到啊,老子天天抓你抓不到,你倒好,自己送上门儿来了。”
白夜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瞥向宁恪,
“心里怎么想的?聊聊呗。不怕我动手杀了你啊?”
宁恪垂着脑袋,双手戴着手铐,看上去竟有些低眉顺眼的意思。
良久,“不怕。”
“哦?”白夜挑眉,“然后呢?”
宁恪抬起头,望着车窗外的夜色,语气听不出情绪,
“我做不到保护她。”
从克利夫顿逃出来,他就受了很重的伤,一直没有痊愈。
后来,又中弹、骨折,从跨江大桥上掉下去……
虽然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宁恪心里清楚,他的身手已经大不如前了。
如果是以往的自己,或许能干掉克劳迪娅的手下,但现在……
他不仅跟丢了言卿,还受了伤。
除了找傅妄烬赌一把,没有别的选择。
或许会被杀掉,但言卿获救的概率会大大增加。
这就够了。
划算的赌注。
“你跟言卿什么交情?值得你搭上命救她?”
白夜戏谑道,
“总不会是那什么,网恋对象吧?”
“网恋?”
宁恪重复,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你不会不知道,网恋是什么意思吧?”
白夜狐疑地眯起了眼,顺势往下问,
“哦,意思就是,小言卿说她以前喜欢过你——”
喜欢?
宁恪眼中闪过梦幻般的恍然。
他明白,这是假的,应该是言卿一时情急的谎言。
就像她说,她跟傅妄烬结婚了,他的存在会影响他们的夫妻婚姻。
但……即使是谎言,也很动人不是么。
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开始幻想。
“不,她在撒谎。”
宁恪沉静地摇了摇头,亲口否决了这种奢望,
“她……想保护我。”
“保护?”
白夜乐了,
“她一个弱鸡,保护你?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我是从者。她从泽费尔那里继承了我。”
不知道是不是受伤的缘故,宁恪的嗓子有些痛,
“她要我……帮她报仇。”
他竭力让言卿摆脱这种暧昧的嫌疑。
如果傅妄烬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对她不利。
“继承?有趣。”
白夜似笑非笑,
“难道从者,真能对一个陌生人交付生命么?雾影,你不擅长撒谎。”
“……我没有。”
宁恪垂下眸子,
“只有她赢了,我才能活下去。”
“我没有其他选择。她也没有。”
听起来,像是两个被命运逼到绝境的人,无可奈何之下的搭伙生存。
白夜点头,目光幽深。
“小言卿打算走她爹的老路子?”
宁恪松了口气,思忖几秒,点头。
他有个私心。
虽然言卿曾经拒绝过,但他还是希望……傅妄烬他们能阻止言卿。
打消她的那些危险想法,比方说进入Featherwit。
“雾影,你知道怎么判断一个人有没有撒谎么?”
白夜缓缓摇头,
“不要听他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
“言卿不会水,是你救的她吧?真稀罕,手脚都断了,竟然还能把人从江里捞上岸……”
宁恪怔住,一时间不知如何辩驳。
他真的,很不擅长撒谎。
***
医院。
萧頔盯着显微镜下的血滴,额头冷汗直冒。
“喂,到底怎么样,你倒是说句话啊!”
白夜忍不住催促着,
“看半天了看出什么了?”
“这不对劲,肯定不对劲儿…”
萧頔连连摇头,嘴里嘟囔着走到病床边,检查了一下言卿的生命体征,
“这绝对有问题——”
“吵死了。”
傅妄烬坐在床边,极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说。”
“这么说吧,言卿她……应该是,”
萧頔语气犹豫,眼前的结果让他对自己的医术不太自信了,
“被注射了类似狂化剂的东西。”
“啊?你现在是没睡醒吗?”
白夜都被整乐了,
“是谁信誓旦旦地说,一般人只要接触一丁点儿,就会脑部血管爆裂而死?”
“我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萧頔也很烦躁,他压低声音,尽量不吵着言卿休息,
“但实验结果不会骗人。言卿她就是没死!”
“结合顾小姐所说的,用人脑把AI干死机的情况,明明就是狂化剂在起作用!”
“哇,他们这是整出升级版了?”
白夜凉凉道,
“再说了,说不定跟电视剧里似的,突然有个什么千年棋圣的鬼魂上了她的身,也不是没可能吧?”
“你别瞎说!”
萧頔急了,
“我敢肯定,她血液里的成分跟你用的那个几乎没有差别!”
“那你怎么解释她没死?”
白夜摊手,
“老子当年受了多少罪,才没被那玩意儿搞死——”
从白夜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接受实验。
但实际上,大部分实验的目的都是改造他的体质,让他能够适应狂化剂。
一般人根本无法承受那种剧烈的药效,只会死得更快。
“除非……”
萧頔忽然抬起眼,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无法令人相信的想法。
虽然福尔摩斯说过,排除掉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那都是事实……
但他真的很难想象,究竟要丧心病狂到什么程度——
“除非,她也被改造过。”
傅妄烬的声音沉沉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