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涧的夏意,于落樱峰上浓得化不开。
日轮悬于中天,在慵懒的层云间洒下炽金流光,照彻整片山谷。
环绕峰脚的明镜湖,湖水澄澈如无瑕水晶,忠实地倒映着岸边山峦轮廓、湛蓝天空以及漫游的白云。
但见那玉色的山壁连同峰顶的绿意浸在湖水中,随着水波轻颤摇曳,如铺陈开的一匹巨大而微动的水墨绫纱。
阳光吻着湖面,无数碎钻般的光点闪烁跳跃,粼粼灼人眼。
几点翡翠色的长尾水鸟倏忽掠过水面,尾翎划开丝丝凉意。
灵巧的蜻蜓披着薄纱翼,闪着淡淡的银线,时而停驻在出水荷叶之上,那荷叶亦碧得可爱,圆润舒展,滚着几滴摇摇欲坠的珍珠露水。
胭脂色的合欢花开得正盛,团团簇簇晕染在岸边树下,粉紫霞雾般迷离朦胧,馥郁的暗香丝丝缕缕浮游在暑气蒸腾的空气里,引得几只不知名的彩蝶蹁跹不定,翅膀似带着淡淡的晕彩,恍如蝶魄留香。
空气里唯有高树上的知了不甘寂寞,长长短短的鸣声彼此应和着,嘹亮而固执,如同灼热金线织就的网,从繁密枝杈间垂落,将整个山峰都笼在一片悠长的夏日慵困之中。
湖底隐约可见几尾红鳞大鲤,慵懒地摆动着,赤色的尾鳍在碧水中缓缓漾开,如同沉入水底的流动赤霞,身上的朱痕在水纹里轻轻晃动着。
水波荡漾,山影流转,花光摇曳,蝉声绵长,明镜湖中,水光天影醉成一片,便这般绘成了落樱峰上,一轴盛夏日长的逍遥画卷。
少女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天生的谨慎让她于睡梦中黛眉微蹙,似乎感知到正有人向她靠近......
一步,两步,三步,对方的显然刻意放轻了脚步,犹如一名潜入屋中的刺客。
就在这时,宋婉辞猛然从睡梦中惊醒,睁眼的瞬间一只手臂已然挥出,五指成爪,直取对方脖颈!
可以说这一爪极快,且先于睁眼的速度,可谓是本能的预判。
“啊......唔咳咳......是......是我呀......”
“何......墨娆......”
绿衫少女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在这时醒来,还突然向自己出手。
宋婉辞的反应也不慢,几乎在看清来人的第一时间就连忙把手松开,同时露出歉意的笑容。
“墨......墨娆......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这名为何墨娆的姑娘正是之前在玉寰峰向上官玄月提问的绿衫少女,是来自东界域扶摇国的世家修士,比宋婉辞大上一岁。
虽是修行大家族,但她并非嫡系出身,而是族中的旁系弟子,其母更是一名歌伎出身,故而从小所受的冷眼也不少。
在前往落樱峰的路上此女倒是热心,主动找宋婉辞攀谈修炼之事。
可宋婉辞呢,不过是个乡下野丫头,又哪里懂什么修炼心得,总不能把她所修的“攀龙附凤诀”拿出来交流吧?
对于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少女,何墨娆自然敏锐的察觉到对方刻意遮掩。
但这姑娘倒也聪颖,根本不打算去揭对方的短,全然当做不知,并主动讲述起了有关修炼的各种心得与自身的见闻。
然而对于宋婉辞来说,有关修仙界的知识正是她目前最为欠缺的,眸光虽然十分平静,可脑子却在疯狂的转动着,把对方所讲的每一个字都牢记于心。
由于事发突然,绿衫少女显然被吓得不轻,一双水汪汪的眼眸大睁,眼底还浮现出缕缕惊慌。
见对方松了手,她这才拍了拍自己微挺的胸脯,没好气的说道:
“落樱峰大师姐召集我们所有弟子出去集合呢,听说是峰主她老人家回来了,好像是有事要对我们新入门的弟子说,所以在经过你房间时我就顺便进来告知你咯。”
“但是我敲了好几次门都没见有反应,况且你房间的阵法也没开启,这才好奇的推门进来看看你到底在干嘛!”
“刚才真的是吓死本姑娘了,还以为你修炼走火入魔了呢!”
“就这样吧,先不和你多说了,姐妹们都已经下楼去了,你也快点,可别让峰主她老人家等你一个。”
何墨娆越说越快,感情就像这张小嘴是借来的,用完着急还回去。
见绿衫少女转身快步出了房门,宋婉辞也连忙调整好心绪,抬手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鬓发和裙衫,也朝着楼下走去。
刚出弟子阁楼,就见前方庭院的坝子里早已人头攒动,晃眼望去少说也有三百左右。
“前面的那位师妹,还请快一些。”
就在这时,只见一名头梳随云髻,鹅蛋脸,身穿粉白束腰长裙的貌美女子正向自己招手。
从对方所站的位置来看显然不是如她这般的新入门弟子,多半是这落樱峰的某位师姐。
宋婉辞闻言则美目微张,赶紧跑了过去,可不敢再小步小步的走着,毕竟又不是逛花园。
“婉辞,这里。”
刚跑进人群,正寻思自己要站哪时,就见边上何墨娆在向自己招手,压低了嗓音喊道。
待宋婉辞几步来到绿衫少女边上站好,女子的声音却再次传来。
“刚才那位漂亮仙子就是我们落樱峰的大师姐,好像叫秋雨棠来着,听说尚不到三十岁修为就已至第八境合道,可厉害了。”
见这姑娘悄声说得起劲,宋婉辞则每隔两息就轻轻“哦”一声,算是表明自己听得很认真。
虽然看起来多少有些敷衍,可她实在是对修真界知之甚少,肚子里真没货,即便想要主动聊上几句也很难。
而何墨娆却恰恰相反,心知眼前这姑娘比自己还小白,就越说越陶醉,大有一副当师姐的架势。
“好啦,姐妹们都安静一下,师尊马上就到!”
秋雨棠如黄莺般的嗓音再次响起,全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不多时,就见一名高挑女子从前方花台的石门向这边徐徐走来。
只见银灰色纱裙流淌着月华般清冷的光泽,玉簪绾起的长发间偶有几缕墨色发丝轻垂,衬得肤色愈显瓷白。
眉眼不施粉黛,纤眉微敛似远山含霜,双瞳幽深如古井无波,琼鼻薄唇无一不精雕细琢,却凝着拒人千里的寒霜与疏离。
宽袖垂落处,只露出一截霜雪皓腕,指尖莹白微凉。
风过时,衣袂拂过周身丈许,都似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冰漪,不是诱惑的娇媚,而是令人自惭形秽的凛冽威压,仿佛她站定之处,便是万丈冰崖上唯一盛放又寂灭的一株孤樱。
“修仙的女子都这般冷若冰霜吗?”
这是宋婉辞内心萌生出的第一印象。
而这名仙子正是之前她在玉寰峰大殿看到过的,记得乃是合欢宗两位掌使之一,可为何又会是这落樱峰的峰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