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灵淑刚回到驿馆,远远就看见到了厅门前的贺兰延。
贺兰延快步跑上前,小声道:“裴世子听了城中流言,与倪少监来了驿馆,正在里面等着。”
“周漪香的事办好了吗?”宋灵淑没管驿馆内的事,先问了周家之事。
“已经将周姑娘收集的证据交给了世子,世子本来今日就启程,听闻城中到处在传知铨收贿流言,强行要来驿馆问问姑娘。”贺兰延急得抓耳挠腮,担忧道:“姑娘,要不你先写信回京,将此事告知长公主,否则流言越传越广,假的也能被说成真的。”
“不必亲自写信,这只是试探,你且放心。”宋灵淑说罢,回头朝身后的萧维膑招呼,“萧侍郎,裴世子即将离京,特来驿馆道别。”
萧维膑面真露诧异,思?片刻道:“裴世子莫非与宋中丞相识?”
“在江州时,裴世子奉命前来清除水神会,算有过交集,他或许是听到了城中流言,还想问问缘由。”
“罢,此事我不便多说什么,你且看着办吧,只要他回去别添油加醋便好。”萧维膑挥挥手示意。
宋灵淑微笑道:“自是要将赏赐一事,由他传回宫里,有他在,陛下也不会疑心我等。”
萧维膑不再说什么,率先迈步进了内厅。
裴璟与倪一齐分坐两边,冯署令在旁说着这几日之事,突见有人从门外进来,裴璟急忙起身,目光却越过萧维膑看向外面。
萧维膑也知裴璟要找谁,见过礼后,便径直入内而去。
“齐王将你召到上阳宫都说了什么?”裴璟迎面便问,后面的倪一齐轻咳提醒,这里不是问话的地方。
宋灵淑作请的手势,“世子即将启程,不如由我为裴世子饯行,可好?”
裴璟四望一眼,驿馆内虽人不多,也是频繁有人经过,确实不适合说这些话。
再次看一眼后面八大箱赏赐后,裴璟皱着眉点头同意。
……
立德坊,观雨阁雅间内。
宋灵淑将去见齐王的过程大致说了一遍,着重说了庭州督军曹的密信,以及阿克木写给齐王的信。
为防裴璟误解,没将齐王‘天下之主’的言论说出来,只说最后被迫接下赏赐,否则,焉不知能否活着离开上阳宫。
言毕,裴璟脸色阴沉,猛拍着桌子,冷哼怒斥:“果然,这个康国右骨王心怀不轨,竟在暗中勾结齐王!”
“依我看,所谓开设秘密商道也只是阿克木胡扯,定是他主动提及,戚将军断然否决。那个督军曹是齐王的人,肯定听从齐王之命监视大都护府,见克木与戚将军相见,便开口污蔑戚将军。”
“外祖不会违背军纪,和康国人有私交。”宋灵淑严肃道:“但,如果阿克木反口污蔑外祖父,再加上督军曹的密信,即便长公主相信外祖父,迫于朝中流言,也不得不回京以证清白……”
裴璟点头赞同,肃然道:“我知齐王是何意,不管是真是假,戚将军都不得不上交兵权,离开庭州……只怕他将此事说出来,并非只是威胁你这么简单。”
“我知,但阿克木暂时动不得,要多派点人盯紧他。”宋灵淑颔首,“我会写信给三表兄,让他注意阿克木。”
裴璟想到那个肥胖又嚣张的右骨王,内心不以为意,嗤笑道:“有何动不得?他当初不是夺位失败,被康国康君软禁过,这个右骨王说穿了只是个名头。你莫一时大发善心,害了戚将军。”
“我比世子更担心外祖父!”
宋灵淑听得气结,大声反驳,忍不住翻白眼道:“世子可知,为何康国国君要让这个夺位失败的弟弟来大虞朝贡,当真不担心他与大虞合作,带兵回国争夺王位?”
倪一齐思索着,小心翼翼道:“康国国君不担心阿克木造反,想必是做好了两手准备,无论阿克木如何做,他都有办法应对……”
宋灵淑叹息,康国是要当墙头草,一边与大虞结盟,一边早在私下与突厥有往来。
如今阿克木所言所行,皆代表着康国国君的真实想法,觉得大虞天子垂危,太子年纪,掌权的是一个女人,便心生藐视。
“倪少监说得对,康国国君知晓阿克木为人,就是用他来试探大虞。如果阿克木死在大虞境内,世子可以猜猜,康国会不会趁机撕毁盟约,与突厥共同讨伐大虞!”
裴璟蹙着眉,端着酒杯沉默不语。
宋灵淑话锋一转,微笑道:“我们虽然不能随便动阿克木,可若证实他与齐王勾结,便可以此质问康国,占据主动!”
“真到那一步,戚将军该如何解释开设秘密商道之事?”裴璟不耐烦,皱眉道:“担心康国找借口撕毁盟约,只需抓到他暗中勾结齐王的证据不就行了。”
“齐王敢将信给我看,就意味着,无论我们做什么,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我们不能先动手。”宋灵淑说着,到雅间的书案上,抽出纸开始写信。
裴璟与倪一齐对视一眼,倪一齐也赞同道:“世子不必着急,阿克木不会马上离开大虞,或许他们背后还有别的算计,如果贸然动手,反倒将把柄送上。”
裴璟无奈摊手,只得坐回椅子。
很快,宋灵淑写好信,随意折了个信封装好,上面写上戚山庭的名字。
裴璟接过信,挑眉道:“不用我盯着?”
“世子回京后,再带人去蒲州便好。我离京时,阿克木便偷偷已经见过齐王的人,我已经交代拔也羿盯着,由我三表去找拔也羿便好。”
宋灵淑斟酌了片刻,拱手道:“后续,如果阿克木在离开大虞时有异动,还得劳烦裴世子出手。”
三表兄身为刑部侍郎不便离京,如果阿克木在离开大虞时与齐王的人会合,除了有官身职属,却能凭令牌调动北衙禁军的人,只有裴璟。
且裴璟不会背叛长公主,这是她计划中,最重要的一个后手。
裴璟无所谓摆了摆手,“无需你多说,进宫后我会向长公主和陛下禀明。”说罢,想到驿馆的赏赐,笑道:“齐王赏这么多财宝,不会只是引发流言这么简单,你可想清楚怎么应对?”
倪一齐也谨慎开口问:“城中的流言多是怀疑知诠收贿,宋中丞真要将那八大箱赏赐全送到沿海?”
宋灵淑不禁单手支着额头,无奈道:“这赏赐我可要不起,既然齐王赏赐的理由与剿匪有关,那便顺势送给剿匪的府兵,和沿海受此灾的百姓。”
“有劳裴世子进宫,替我向长公主禀明!”
“我自会说清。”裴璟犹豫着道:“整个洛阳,陆家和程家人脉甚广,此次虽没有小辈入东选,但也不会毫无动作,你自己小心些。”
听裴璟提到程家,宋灵淑突然想到,今日萧维膑极不寻常的态度,在她面前竟然表现出了心虚。
换做之前,这位萧侍郎都喜欢将鼻孔朝向她,今日却坐立不安,好似真收了程家和颜家的好处,心虚到担心被人指责。
想到这,她看向倪一齐问道:“倪少监可认识前户部司主事颜行易,他停职守孝六年,今年入了东选,解状亲属中写着,颜行易堂兄娶了程家的女儿,如今两家算作姻亲。”
“颜行易,这是何人?”裴璟迷惑问。
倪一齐只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想了片刻恍然大悟,“颜行易……我好像见过此人……”
“元日当天,程陆两家在思恭坊漕河两岸开设灯会,我恰好碰见了卢舍人,他与一个白袍文士出行,那人向我见礼,自称颜行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