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维膑听了叶凝雪所说,气得猛拍桌,“渚明让你构陷我,可有说是何目的,想让我身败名裂,被弹劾罢官?”
叶凝雪全身一颤,小声嗫嚅道:“渚哥哥也是迫不得已,他原本只是想投靠殿下……有一次因失言得罪了陆家,陆家公子给渚哥哥设局,让人误以为渚哥哥效踰墙之丑,专偷暗腥,淫人妻女……”
“如此污蔑,渚哥哥自不甘心,任凭他如何解释,也无人相信。也因着此事,渚哥哥被丽正书院院首责骂,被书院学子嘲笑。”
宋灵淑听到此,不禁疑惑问:“渚明既想投入齐王殿下门庭,为何也无人替他出头?”
需知,齐王在洛阳极具威望,对渚明这般清流出身十分厚待。即便齐王不亲自出手,其他人也会为渚明说和两句,不会任陆家欺辱。
叶凝雪神情失落,抽泣了几声才道:“陆家势大,旁人也不敢轻易得罪,加之渚哥哥有身疾,对他更是看低几分。”
“几天前,宗先生来找渚哥哥,其中还有韦官人和陆公子。他们具体说了什么我不得而知,回来后,渚哥哥教我如何在宴席中,偷走萧侍郎的玉佩……”
“这么说,一切都是那位宗先生安排的,从我们来洛阳前,你们就做好了准备?”宋灵淑想起赵慕儿曾说起,她与兄长自幼丧父丧母,被宗楚客收养,宗楚客正是齐王府的长史。
难怪渚明说他们挡了贵人道,宗楚客帮他脱离处境,他也只能听从宗楚客的话。
萧维膑道:“宗楚客是何人,本官并未听过此人之名,他与齐王殿下是何关系?”
宋灵淑犹豫了片刻,决定暂且不说出赵慕儿之事,只能假装没听过宗楚客之名。
叶凝雪揪着帕子,神色紧张道:“他是齐王殿下的人,我也只见过他一次,渚哥哥为取得宗先生信任,自是无所不应。按之前计划,明日渚哥哥便会让人伪装成我的夫君,到衙门状告……萧侍郎奸淫人妻……”
叶凝雪声音越来越小,心虚得不敢抬头看萧维膑。
萧维膑听着堂而惶之陷害于他的话,心里憋着一股火无处发泄。
渚明几人的计划十分清晰,就是要赶在明日公告拟官时,将此事捅出来。在东选最后一日,定有人对拟官不满,恰逢知铨闹出大丑事,定会借机生事。
找出几个借口,便可指责铨官为人不正,处事不公,必须重新评选。
于他们而言,有实证之下,难堵悠悠之口,轻则被弹劾降职,重则直接罢免官职,流放边境。
宋灵淑见萧维膑气得脸色通红,忙安抚道:“幸好已经抓住了渚明,他手上的东西也已经带回来,除他之外,应该没人再能拿住把柄。”
“哼,这些宵小竟用这般下三滥的手段,属实狂妄!”萧维膑怒瞪一眼叶凝雪,虽知她是从犯,还是气得想打人,随后看向宋灵淑道:“你准备如何如何处置她?”
有应承在前,萧维膑也不好再拂了宋灵淑的面子,毕竟是她将玉佩找回来,还将渚明抓住,免了一场大祸。
叶凝雪被吓得花容失色,垂着头低声啜泣,两只手已经害怕地绞成一团。
宋灵淑淡淡一笑道:“既已答应,那便放了她,总归她一人也造不成阻碍。”
见宋灵淑如此坦然,对叶凝雪一点处置也没有,萧维膑嘴唇微动,憋了片刻才闷闷道:“随你,渚明我是必不可能放过。”说罢,转身往后院而去。
“这是自然,渚明如何处置,全由萧侍郎决定。”宋灵淑拱手相送,随后脸上的笑意归于平静。
“叶凝雪,你想好是留还是走了吗?”宋灵淑淡然道:“留下有可能会陪渚明一起死。”
叶凝雪双眼已经哭红肿,微微抬起头,怔了怔道:“我不知道……”人皆有求生本能,如果可以,她想和渚哥哥一起逃离洛阳。
“我不过是一个普通舞姬,是渚哥哥带我离开乐坊。原以为跟着渚哥哥能得半生安稳,如今他生死难料,我一人又能去何处……”
宋灵淑无奈叹息,从腰间取了一袋银子,蹲下身,轻轻放在叶凝雪脚边。
“我瞧渚明并不怎么爱惜你,你又何必再想着他。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小,去留由你决定,这些钱你带着,足够你几年花用。”
“待明日一早,我让人送你到漕河,你尽快离开洛阳,留在此地,只会枉送性命!”
叶凝雪看着脚边的银子,两行热泪涌出,喏喏道:“我幼时,家乡遭了灾,跟着父母四处流离,他们在临死前将我安置在乐坊,希望我此生能得一口饭吃便好。”
“十几年了,我早已不记得家乡在何处,又该去往哪儿……”
宋灵淑顿觉头疼,胡乱抓了抓头发。渚明被抓,如果留在洛阳一定会被齐王的人灭口,叶凝雪虽听从渚明之言偷走玉佩,却并非奸恶之人。
就凭她乱编的身世,就能从叶凝雪手中骗得玉佩,可见叶凝雪能怜惜弱小,与人为善。这也是她愿意以此交换,让叶凝雪亲口说出事实,放她一马的缘故。
叶凝雪举目无亲,一人独行确也危险,倒不如好人做到底,给叶凝雪寻一去处……
“你且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说罢,宋灵淑快步回了内院。
一刻钟后,宋灵淑手拿着信件返回,冯署令早已返回厅内候着,看紧了叶凝雪。
“宋中丞,我这便将她带下去,你早些歇息。”冯署令不知二人刚才谈话,只想着尽快结束此事。
宋灵淑淡笑道:“冯署令,明日一早还需要你帮个忙。”
冯署令痛快拍着胸口道:“宋中丞有何吩咐只管说,何需用帮忙二字。”
“明日天一亮,待东城城门大开之际,把叶凝雪带到漕河,找个可靠的船家,尽快将她送出洛阳!”
“送她离开……萧侍郎那边……”冯署令犹豫了,叶凝雪与渚明是一伙,萧维膑如若追究下来,谁也讨不好。
宋灵淑点了点头:“萧侍郎已然知晓,你只管照做吧。”
有了这句肯定的话,冯署令再无疑问,忙不迭应下。
叶凝雪听着宋灵淑交代,两眼茫然失神,跪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宋灵淑复又蹲下,将刚刚写好的信递了过去,“我在江州有一好友,经营着几间铺子,家中有上百位兄弟姐妹。多你一个不多,我便托他对你关照一二,你且拿着这封信去江州找他。”
叶凝雪怔然,看着递来的信,两只手反复绞着,始终没有勇气接下。
宋灵淑可不惯着,直接塞到了叶凝雪手中,“那些江州的朋友也大多如你这般,家中遭了灾,流离失所。他们如今在江州城已然安定下来,想来不会对你的身世有歧视之意,你尽管放心去!”
叶凝雪听到这话,内心涌起一股暖意,朝宋灵淑跪下,连着磕了三个头,“谢谢姑娘……不,谢谢宋中丞!”
“宋中丞愿意给我寻一个去处,我便感激不尽,这些钱我不能再要……”说着,双手捧起整袋银子。
“给你便收着吧,到了江州还要花不少钱安置。”宋灵淑想到孔敬和桐柏山的一众人,这几日的忧心一扫而空,只手推回银子。
叶凝雪从未见过宋灵淑这般的人,不久前还在因为受骗而难过,现在心里已被暖意包围,有些不知如何报答。
“你腹中的孩子……”宋灵淑犹豫着问。渚明不算什么良人,总归是与叶凝雪有恩,她再不喜欢渚明,也不好替人决断。
叶凝雪脸上已无悲伤,恢复了宁静谦和的悠然气质,手重新抚向腹间,语气肯定道:“我想留下他,我会好好照顾他,他也是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