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面露迟疑,斟酌片刻才道:“媚娘所言,倒也并非无据。”
“父皇!”
李弘急声呼喊,心中又急又涩,父皇每逢面对母后,
便失了朝堂上的雷厉风行,全然没了帝王的决断力!
李治见状,抬手示意李弘稍安勿躁,转而对武媚娘续道:
“只是眼下关中灾情危重,若按计划发放,怕是难解燃眉之急啊。”
武媚娘回道,
“皇上,臣妾深知百姓苦,但国库粮仓并非取之不尽。”
“自去岁减免关中三州赋税,今年又因旱情停征两税,国库本就空虚。”
“如今粮仓中存粮,一半是为防备突厥南下的军储,另一半是供京畿百官与宫闱用度。”
“若今日尽数开仓,他日突厥若趁虚犯边,前线将士无粮可食,岂不是要将河东、河北之地拱手让人?”
她抬手,黄羽立即呈上户部账簿,
武媚娘翻开递到李治面前:
“皇上你看,这是上月户部奏报,江南漕运因汛期延迟,最快也要两月才能抵京。”
“此时开仓,等于是提前耗尽储备,一旦漕运再出变故,京畿之地怕是要陷入无粮可依的境地。”
李弘攥紧衣袖,声音更加急切,甚至带着烦躁:
“可百姓正在饿死!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苦吗?”
武媚娘转头看向李弘,眼神中带着凝重:
“弘儿,母后并非是不救,而是要‘巧救’。”
“可先从宫闱用度中削减三成,再令京中王公贵族捐粮助赈,先凑出一批粮草应急。”
“同时,命工部加快疏浚关中水渠,组织百姓引水灌溉耐旱作物,再派官员前往周边未受灾州府,招募粮商运粮入关中,”
“朝廷许以免税之利——如此既解了眼前之急,又不至于掏空国库,还能为后续救灾留有余地。”
张文瓘沉吟片刻,俯身道:
“皇后娘娘所言,确是稳妥之策。若贸然开仓,一旦后续补给跟不上,恐生更大祸乱。”
李治看着账簿上的数字,最终长舒一口气:
“罢了,便依媚娘之策。”
“传朕旨意,宫闱用度即刻削减三成,王公贵族需捐粮助赈,”
“工部、户部各司其职,务必在一月之内稳住关中灾情。”
“皇上圣明!”
张文瓘、韦承庆二人齐声说道。
李弘默然停顿片刻,方缓缓俯身,低眉道:
“父皇圣明!”
语气里的失落怅然与暗藏不满,武媚娘听得分明。
她知道,李治决定已下,不会轻易再更改,
此时她已可耐心的教导李弘。
“张文瓘,韦承庆,此事交由两位协助太子完善,你等且先退下吧。”
“臣遵旨!”
两人退下。
武媚娘给予李弘这个储君颜面,待张文瓘和韦承庆离开之后,
才移步至李弘身侧,伸手将他轻轻扶起,温声唤道:
“弘儿。”
李弘心中虽有不悦,却碍于李治,不便对武媚娘有失恭敬,只得按捺情绪,淡淡回问:
“母后还有何事?”
武媚娘扶着李弘的手臂,目光沉静如潭,缓缓开口:
“弘儿饱读诗书,必然知道齐宣王以羊替牛衅钟的典故。”
李弘自然知道,
但眼下旱灾显然不是祭祀,士兵和百姓也不能和牛羊相提并论,
他面色不虞,
“母后,齐宣王以羊替牛,是怜其觳觫之态,关中大旱,百姓将士就要饿死,”
“百姓与将士皆是父皇的子民、大唐的根基,岂能与祭祀用的牲畜相提并论?”
“儿臣以为,若只学典故皮毛,却忘‘民为邦本’之核,便是舍本逐末!”
武媚娘知道,少年的不满需要发泄,少年的情绪需要缓解,
少年与她博弈输了,心情不美,亦需要她安抚。
她是母亲,是看着李弘从襁褓婴孩长成如今心怀天下的储君,
如何不懂他这份急公好义的赤诚。
她轻轻拍了拍李弘的手背,语气柔和:
“弘儿,母后岂会不知百姓疾苦、将士辛劳?”
“引齐宣王典故,并非要将子民比牲畜,而是想让你明白,仁德之心,既要存‘不忍’之念,更要懂‘权衡’之法。”
“如今国库粮草并非取之不尽,若贸然开仓无度,恐难撑至雨期,到时候才是真的误了天下。”
李弘抬眸望向武媚娘,
“母后总有自己的道理,旁人就只能默然听训?”
“儿臣见不得百姓在眼前受苦——若一味等粮草、算长远,那些忍饥挨饿的子民,”
“说不定等不到雨期便没了性命,到时候再谈‘周全’,又有何意义?”
李弘的语气不再像之前那般激动,
武媚娘回道,
“弘儿,你且细想一事,若此刻殿前有百余人饥肠辘辘,
皆对你叩首乞食,而你手中仅有五斤米粮,你当如何处置?”
李弘闻言,眉头微蹙却未显犹疑,片刻后便沉声应道:
“儿臣以为,当多加清水,将米煮成稀粥,”
“五斤米若煮干饭,仅能饱腹十人,余下九十人仍要忍饥挨饿,甚至可能会饿死,”
“可煮成米汤,虽然依然无法完全解饿,却能让这一百余人皆得一口暖意,暂解燃眉之急。”
武媚娘眼中闪过赞许,眉眼温和,继续问道:
“弘儿既然知道这样安排才是最好,那为何现在就只知道顾及关中旱灾?”
“若只盯着一处救灾,忘了戍边之人,他日胡马南下,别说关中百姓,整个大唐的安稳都要动摇,”
“这‘一碗米汤’,你总不能只盛给眼前人,却漏了守着家门的人吧?”
李弘听完这番话,身子微微一震,先前蹙着的眉头缓缓舒展,眼中的执拗渐渐被清明取代。
他垂眸沉思片刻,再抬眼时,神色豁然,躬身向武媚娘行了一礼,语气诚恳:
“儿臣明白了。是儿臣目光短浅,只盯着关中灾情这‘眼前人’,却忘了边境将士以及全国各地的百姓,”
“若因开仓赈济关中而空了军粮,才是真正的因小失大,误了天下。”
武媚娘见状,眼中笑意更深,上前轻轻拍了拍李弘的肩膀:
“知错能改,且能举一反三,这才是储君该有的模样,”
“记住,治天下如烹稀粥,每一勺米、每一碗汤,都要顾及到,方能煮出一碗安稳天下的‘太平羹’。”
李弘重重点头,神色肃然:
“儿臣谨记母后教诲,日后遇事定当多思多虑,不负父皇与母后的期许,更不负大唐百姓与将士。”
一旁的李治见母子终于和谐,
对李弘赞扬道,
“朕的太子明事理、识大体,能听进劝诫,更有心怀万民的仁德,朕心甚慰。”
“儿臣谢父皇夸赞。”
李弘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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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子们,这一段史书寥寥带过的大唐往事——太子李弘为关中旱灾请开仓放粮,却被女皇武则天驳回,甚至因此埋下母子不和的伏笔。
宝子们不要以为女皇此举是不顾百姓死活,
咱们先把时间拉回一千多年前的大唐。
那时候没有现在的杂交水稻、机械化种植,
粮食收成全看老天,风调雨顺时能勉强饱腹,遇上旱涝灾害就很可能颗粒无收。
而古代的粮仓,就相当于咱们现在国家的储备粮,是整个王朝应对危机的“救命钱”。
现在咱们国家粮食连年丰收,储备粮家底厚实,
可即便如此,也只在08年地震、20年疫情这样的重大突发事件中动用过,
可见储备粮的珍贵。
反观大唐,国库存粮本就不算丰厚,每一粒米、每一颗粟都得掰着指头用。
当时关中大旱,百姓确实苦,但如果真按李弘的请求尽数开仓,后果不堪设想。
要知道,开仓放粮看似是救急,实则是把国家的“家底”彻底亮出来、用干净。
万一后续再遇上灾年歉收,田里长不出粮食,
或是突厥等外敌趁机南下犯边,前线将士需要粮草支撑,
又或是江南漕运因为汛期、战乱受阻,
粮食运不到京城,国库再无余粮可补,到时候不仅关中百姓要面临无米下锅的绝境,
整个大唐的根基都会跟着动摇,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古代多少王朝都是
因为粮荒引发流民四起、盗匪横行,最后走向覆灭的?
所以在当时的条件下,开仓放粮是关乎王朝生死存亡的重大抉择,每一步都得反复掂量、权衡利弊。
阁主始终相信,女皇不是一个不顾生灵涂炭的人。
她从才人一步步走到权力巅峰,见过民间疾苦,若真到了必须开仓救民的时刻,
女皇绝断然不会拒绝。
而且咱们翻遍史料就会发现,这次旱灾并没有留下“饿殍遍野”的记载,
更没有出现流民四起、社会动荡的情况,
这就足以说明,女皇当初拒绝开仓后,一定用了更稳妥的法子稳住了灾情,
只是那些应对之策的细节,没有被史官完整记录下来而已。
宝子们,阁主只能以自己浅薄的认知,
推测当年的隐情或许藏在朝堂制衡的权衡里,
也可能关乎后续更长远的赈灾储备调配,
毕竟女皇向来谋定而后动,肯定不会仅凭一己之念置百姓安危于不顾的,
(大家可以参考我们现在的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救灾模式)
更重要的是,宝子们一定一定要了解,
向来耿直且不怕死的史官们,
是不会放过犯下“拒开粮仓致百姓尸横遍野”这般重罪的皇帝的,
更何况是女皇这位本就饱受争议的皇帝。
既然史官没有浓墨重彩记载此次旱灾的惨烈灾情,
也没有直言指责女皇的不仁之举,
仅寥寥数笔提及“李弘请旨开仓遭拒”,
这便足以说明,女皇当初驳回开仓之请,绝非意气用事,
肯定定用了更为周全妥帖的应对策略抗灾。
讲完这些,阁主心里反倒更佩服女皇了,
她没有为了一时的“仁名”就冲动行事,
而是扛着“不近人情”的骂名,守住了整个大唐的安稳。
宝子们,要是你们也认同阁主的想法,就在这里或者评论区留个爪爪吧!
呜呜呜,阁主真的好怕没人互动,
毕竟这些历史细节藏得太深,能和大家讲明白,真的很不容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