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昂诺苏醒,看见陪在自己身边的只有已经睡着的晓梅烟之时,她就知道自己还是什么都没能改变。
她从床上缓缓爬起,一只手披上外套就走了出去,即使她胸前的伤还没有完全愈合。
“这东西你能修吗?”
昂诺把灵天之匣的碎片摆在了法尔蒂斯面前,她只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在昏迷之后,有人把这些碎片收集起来,放到了自己外套的口袋里。
而且……还有很熟悉的可可味。
法尔蒂斯见状只是摇了摇头,“这东西你就算让艾迪安自己来,祂也修不好。”
“与其考虑这些,不如关心一下你那丢掉的一条胳膊吧。”
法尔蒂斯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神情恍惚的昂诺走到一旁,从锻造台上取下一只铁制的假肢为昂诺装了上去。
“这可是我临时赶工一晚上做出来的,上面的符文可以代替神经进行传导,只要适应几天就和原来的手臂没什么区别了。”
昂诺抬起眼皮,只是瞥了一眼那灰色的假肢,就把头耷拉了下去。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我也失去了很多朋友,很多很多。”
法尔蒂斯搬来凳子坐在昂诺旁边,开始仔细调试那只假肢。
“我很敬佩你们这些人类,太顽强了,我从未见过任何比人类还要顽强的生物。”
“即便是在最危难的时刻,人类都能迸发出莫名的勇气与意志,这是任何其他生物都做不到的,我们精灵也一样。”
“所以我很敬佩梅希纳,短短几天我就在她身上见到了人类所有的美德,这等觉悟,我想就算说是神性也不为过。”
昂诺沉默许久,突然开口:“你不懂,再顽强又如何,我还是什么都没改变,什么都没做到。”
说到这里,她声音有些哽咽。
法尔蒂斯停下调试的动作,拍了拍昂诺的肩膀,脸上也露出一抹苦笑。
“嗯,我的确不懂,但是你自己肯定懂。”
身体微微颤抖着的昂诺抬起头来,泪水已经早就从眼眶中滚滚溢出。
“我,就是无法接受没有她的世界才一次次地重来……”
忽然间,昂诺像是想到了什么,瞬息之间便从铁匠铺冲了出去,直奔城镇大厅。
……
一名见习修女带着昂诺穿过大厅走廊,朝着后院走去,她们在那里划出了一片区域作为公墓。
用于埋葬那些为了他人能够生存下去而殉道的英雄。
“梅希纳小姐的辫子?在几小时前我们决定为她做个衣冠冢,辫子也被埋在里面了。”
昂诺抓住那名唱诗班的见习修女的肩膀,正要说些什么,一道柔和而温暖的光芒透过玻璃照在她的胸前,阵阵暖流穿过身体的每个部位,不过多久,绷带下那原本狰狞的伤口竟然开始快速恢复。
可那份光芒,依旧停留在她的身上,好像特意将光照射过来的灯塔,就连她对面的修女也没有沾到一点。
昂诺试着移动,那光竟然也一直跟着她,直到伤口完全痊愈,这才缓缓消散。
“梅希纳超越了人类,自成为十字军以来,她没有恐惧过。不惧死亡,不惧伤痛,博爱世人,这是神性,这便是为何她可以超越自己的信仰,获得成为超越神的力量。”
昂诺转头看去,失去一颗眼球的范索司拄着拐杖缓缓走来,身旁还跟着其他几名大法师。
“而艾迪安,终究只是个躯壳,空有神力而无神性。”
可昂诺此时没有心情去听他的感慨陈词,而是直接来到了梅希纳的衣冠冢前。
正如“降芒”这座城的名字,一道柔光穿透片片层云,从天际垂落,最终驻足于这座衣冠冢之上。
众人随她缓步上前,只见昂诺俯身,用洛斯迪克之牙在那块空白的石碑上刻下文字——圣光永驻之地。
刻完字后,昂诺静静地坐在衣冠冢前,眼神空洞而哀伤,这般场景没有人忍心继续看下去,一个个离开了墓地。
这时,罗特林特与内法扎克几人逆着人群走进公墓,但其中却见不到索伦萨的身影。
“我很抱歉,以我的实力,本应该做到更好。”罗特林特沧桑的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挫伤,手腕上还缠着绷带。
昂诺其实也很清楚,罗特林特已经尽力了,非常尽力了,不管自己哪一次对抗艾迪安,他都是最为勇猛的那个,这样说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点。
“西格……最后怎么安置了?”昂诺突然开口问道。
梵希尼上前一步,为昂诺递上水壶。
“我们本来想把他的剑送回到他的家乡,交到朋友或者是亲人手上。”
“只可惜那个村子早就在三十年的战争中化作灰烬了,地图都还没来得及更新。”
昂诺接过水壶,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不过几秒就将一整壶喝干。
“你是他最后信得过的人,所以我们决定把缄默收割者交给你。”
昂诺只是点了点头,接过格伦身后背着的缄默收割者,那把双手剑还是一如既往的大,重量的确不轻。
她抬手轻轻抚过石碑,在内法扎克的搀扶与剑身的支撑下起身。
“对了,索伦萨呢?”
内法扎克低下了头,声音有些低沉:“他……”
“他因为伤势太过严重,被卡梅教区临时政府派来的人带走了,现在生死未卜。”
为什么……为什么每个帮我的人,最后都落得这个下场?
他们远比我高尚的多,比我对这个世界也更有价值,为什么要牺牲自己救我这种人?
昂诺僵立着,不自觉释放的气场让整片公墓愈发的寒冷,她本人也如一尊被掏空灵魂的石像,一动不动。
“扮英雄?我在骗谁呢?”她唇齿之间泄出气音,假肢也跟随她的身体颤抖个不停。
忽然,昂诺抬头——
她余光所及,晓梅烟正静静地站在走廊中,隔着彩窗注视着自己。
对于她和小队其他成员而言,别说是梅希纳了,就连自己也不过是游戏中的Npc。
只会如蜉蝣般在玩家的生命中忽闪而过。
怎么可能会理解这种悲痛。
可彩窗之后,昂诺分明看见晓梅烟周身那翻涌沸腾的血气,与潸然落下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