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嗓子叫得付宁手都一哆嗦,从地这头儿嗖的一下就蹿到那头儿了。
远远就看见了二香在前头跑,后面还跟着什么人。
二香不认得山后的那条路,还是从豁口那边顺着河进来的。
付宁往前迎了一截儿,看见她身后是徐远平,背上背着个人,穿着军装。
再后面是三个伤兵,都吊着胳膊拄着拐,两边儿的人夹着中间的人一块儿跑,跟三人两足似的。
徐远平累得呼哧呼哧的,跑到付宁跟前,腿一软差点儿跪在地上。
付宁赶紧叫苗家兄弟过来搭把手儿,先把人接过来。
等苗诚把人翻过来往地上一放,嘴里惊呼了一声,“先生!先生!你看!”
付宁近前再一看,我的老天爷啊,怎么是他啊?!
那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的人,不是关玉龙吗?!
他胸前鼓鼓囊囊的裹着绷带,但是血都把绷带洇透了,沾了徐远平一后背。
“苗义!去拿止血药!”
“叔,后头还有鬼子追着,不知道甩掉了没有。”徐远平往地下一坐,手指着来的方向说。
“来福!带上人出去看看,把痕迹遮一遮!”
本来蹲在地头儿上烤玉米的三个人应声而起,跟那三个伤兵擦肩而过。
看着他们走路的姿势和身上的气势,三个伤兵面色都一沉。
转眼再看,二香已经把关玉龙胸前的绷带解开了。
“别动!他失血太多,大出血就没命了!”被夹在中间的那个人大声喊起来。
“我知道!再不止血,他也没命了!”
二香接过苗义手里的药和绷带,把药粉小心的撒在绷带上,再摁在伤口上,一圈儿一圈儿的扎紧。
又拿了一颗药丸化成水,捏着关玉龙的嘴给他灌下去。
这几年跟肖远安一个院子住着,二香时不时的就给他打下手,处理这种外伤已经是手拿把掐了。
刚才说话的那个人跌跌撞撞的扑到关玉龙旁边,做出了一副随时准备抢救的架势,却发现这血好像真的流得慢了。
大利和二利卸了家里的门板过来,等着药起效了再把人抬回去。
付宁看了看这三个伤兵,吊着胳膊腿儿的明显就是大头兵,但说话的这个挂着少尉的肩章。
“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广灵,我们的部队在广灵被打散了。”
广灵跟蔚县离得可是不远了,付宁心里琢磨着。
“大同没了?”
“没了有半个多月了。”
看着关玉龙的血快要止住了,付宁让人把他抬到新盖的空屋子里去,顺便把这三个伤兵也带过去。
那个少尉刚站起来,摇晃了两下,一头就栽倒在地上了。
“祝医官!祝医官!”旁边的两个人自己都是一身伤,扶也扶不起来。
付宁再看他,左腹部的军装也被血浸透了。
“二香,赶紧给他也包扎一下,三利!跟四利再下一扇门板!”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这几个伤员都给安排进了房子,来福也带着人回来了。
他们后面没有人跟过来,也算是省了事了。
徐远平和二香本来是要从南边走飞狐陉进来,但是到处打仗,好多地方不让走,只能绕蔚县,在山边儿上遇见了这几个人,后面还有追兵。
他们也是胆子大,带着伤员往树窠子里钻,还真就把人带出来了。
“叔,连大爷让您每个月的五号晚上八点开电台,我们这回要是五号没到,就推到十五号。”
付宁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今天就是五号了!
来福赶紧收拾电台去了,那个祝医官先醒了。
他先是摸了摸肋骨下边被包得严严实实的伤口,再看了看这屋子,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你们是什么人?这儿不可能是普通的村子!”
“这儿是实业部设在华北的一处农事试验场,我是负责人。”
听了付宁的回答,祝医官身上一直绷着的劲儿放松了。
他叫祝心华,是中央陆军军医学校的毕业生,学的是战伤救治。
原本是东北军的一名军医,长城抗战的时候队伍打散了,就跟着几个东北军的同袍加入了抗日同盟军。
再次失败之后,他们就一块儿留在了晋绥军,这次又被打散了。
祝心华说了一阵儿,抵不住失血的晕眩,迷迷瞪瞪又睡着了。
付宁轻轻从屋里出来,把大利叫过来,让他安排人盯着点儿,虽说都是伤兵,但是小心一些准没错。
回到自己院里的时候,就听见旁边院子里滴滴答答响个不停。
也不知道连安有多少话想说,这电文是一页接着一页的发过来。
来福收文,苗义译电。
一沓子电报摞在了桌子上。
罗旭到了武汉,一切顺利。
吴清已经转道西安了,北洋工学院和北平大学、北平师范大学联合成立国立西安临时大学,他要去学校报到。
付闯和肖远安没有回北平,他们在保定把罗旭和吴清送上了车,遇见了跟付闯一起从塔城走到陕西的东北军兄弟。
他们跟着团长刚从西安调过来,付闯觉得他们这个团挺靠谱的,就带着肖远安留在那里了。
桂平依然是管户籍的警察,悄悄给付宁做了证件,如果有机会给他送过去,也许将来回北平用得着。
最后还说了一句房子的事情,说是让四宝住进了阜成门的院子,可以时时应对日本人的检查。
付宁一字一句看得仔细,付闯和肖远安的选择他不意外,这师徒两个都是一身功夫的人,这样国难当头的时候,也是他们大显身手的时候。
只是希望他们能顺顺利利的,好好儿活下去。
至于房子,那都不是事儿。
付宁让来福给北平回电,阜成门的房子就让四宝住着,还可以把空余的屋子租出去,租金贴补给他做饭钱。
也跟他说了一句,二香他们已经顺利到达,还在拾福峪外头把关玉龙捡回来了。
看着回电上那个大大的叹号,付宁难得的笑了笑,他这些日子都快不会笑了。
等到第二天上午,二香一阵风儿似的刮了进来。
“叔!那个重伤的醒了!”
付宁跑到那边一看,关玉龙躺在炕上,眼睛直直的看着门口。
一见他进来,那三十多岁的汉子眼圈儿发红,颤着声音喊了一句,“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