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宁看见他先是确定他没有缺胳膊断腿,然后才把信封接过来。
里面是一份请柬。
“张家口各界庆祝抗战胜利大会。”
听他念出来了,肖远安才笑着说话:“三大爷,张家口解放了!上头点了名儿,您得去!”
“好,我去!能带人不?”
付宁想着,这样的好事儿得带上倪墨和祝心华,在领导跟前露个脸儿。
“俩仨人儿的,应该还行。”
肖远安又拍了拍马鞍后头驼着的大包,“这都是从张家口找的报纸,我师父让我给您带过来,说是您准爱看这个。”
报纸好啊!
付宁赶紧过去把包袱卸下来,他在这个小山沟儿里,真的是什么消息来源都没有。
脑子里那点儿历史常识都随着这几十年的岁月流走了,除了几个特别重要的时间点,剩下的都很模糊了。
付宁带着肖远安往半山腰走,指着后头的大山跟他说,三爷没了,就埋在山上了。
肖远安把马栓在他家门口,掸了掸身上的土,就上山磕头去了。
他也是三爷他们捡回去的孩子,在小庙里长了几年才被秦文远带下山的。
三爷于他就是再造之恩。
付宁把报纸放在电台边儿上,让保本去把倪墨和祝心华找过来。
又站在门口儿招呼二香和王四姑,说是肖远安来了,让她们过来帮忙做点儿好吃的。
二香一听说肖远安来了,让四姑抱着望东先过来,她去看看后山自己挖的陷阱、下的套儿。
等她拎着一只野鸡崽子和一只野兔进门的时候,望东都追着肖远安喊叔叔了。
“你赶紧多抱抱他,给你招招桃花,这都胜利了,你还不娶媳妇呢?”
肖远安嘿嘿乐,就是不说话。
四姑一看他这个样儿,就知道,有门儿!
凑过去小声儿问他:“姑娘哪儿的?多大了?”
付宁也把脖子伸长了,竖着耳朵听着。
“大同那边儿的,是个游击队长,25了。”
“这回上张家口能见着不?”
“她没过来,三大爷。”肖远安被这么多人盯着,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还没打报告呢。”
这真是好日子来了,喜事儿一件接一件。
他们热热闹闹的说着话,倪墨和祝心华都来了,保本还给他们端了两大块儿豆腐来。
“大家今天有口福。”二香收拾着猎物跟他们说,“我这套儿下了半个月了,今天头一回下家伙!
要光有这兔子也不香,搭上这鸡才好呢,你们今儿个就吃去吧!”
年轻人在院里、屋里笑闹着,付宁在屋里一张一张的翻报纸。
这一堆里不全是报纸,不少都是日军自己参谋部出的时局简报。
德国投降、《波茨坦公告》、广岛和长崎的爆炸、苏联红军出兵东北……
这一条一条的消息,把付宁脑子里那些都模糊了的知识点又给勾出来了。
等到菜都上桌了,他们还听着肖远安说张家口的事儿呢。
付宁一瞧,嘿,一大盆的野鸡炖野兔、肉汤炖的土豆块儿、炖豆腐,还有园子里刚拔的小菜儿跟小葱儿拌在一块儿拿盐一杀。
这家伙,比过年吃得都好。
而肖远安的讲述也正到了关键时刻。
“他们那天皇一出那个诏书,咱们就派人进了张家口,让小鬼子投降,把人员、物品都登记造册交给咱们,他们先头儿答应得好好儿的。
等过了一天,变卦了!
说是只能投降给重庆,咱们是不合法的。
放屁!
这块地方是咱们拼死拼活抢回来的,咱们的根据地把张家口都围上了,他们还想投降给别人?!
最近的国民政府的部队都在黄河后套呢,离着远着呢!
不过他们要是沿着铁路开过来就快了,咱们的人都分散在山区,得现集结。
我们就拼命往张家口赶,到底赶在他们前头到了。
而且苏联红军已经过来了,他们沿着张库大道推过来,直接就从北边打张家口了,我们就从南边打。
这一下就把张家口打下来了!
小鬼子一看打不过,自己就跑了。”
说到这儿,倪墨拍着桌子叫好儿,祝心华听得心里痒痒,手在枪套上摸了又摸,恨不得自己当时也能在那儿,也能放上两枪。
“先吃饭,一边儿吃一边儿说!”付宁拿着碗筷进来,也没有酒,就拿茶水挨个儿给倒上。
“来,爷们儿们,走一个!敬胜利!”
“敬胜利!”
四个粗瓷大碗“铛”的一声撞在一块儿,一碗茶水也喝出了烧刀子的豪迈。
二香端了四碗杂面条过来,挨个儿给放在他们跟前,嘴里还念叨着:“你说,他们那个皇上都说投降了,他们这些当兵的咋还不听话,还跟咱们打呢?!”
肖远安接过面条跟她说:“我师父说,这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付宁也插了句嘴,“你没看他们那《终战诏书》的原文,通篇没有一个投降,也没有一个失败,只怕还是不服气呢!”
“不服气就还来,看打不打得他们服气!”祝心华的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当年那个儒雅军医,现在身上匪气渐浓。
“甭说那个远的,说说小陆大夫,你还要让人家等多久啊?”
付宁挤眉弄眼的逗祝心华。
小陆大夫就是当初给孙好田做手术的那个,叫陆梅,是湖南人。
自从祝心华在手术台上露了那一手儿,她没事儿就拿个本子找他请教,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都有意思了。
“再等等,看看我们家里人有没有消息。”
祝心华一听说日本人投降,就已经写了信回家,虽然都知道这么多年只怕是很难在原来的地方找到人,他也想试一试。
付宁把手放在他肩膀上使劲摁了摁,把话题转了个方向。
“这回张家口要办庆祝大会,你们俩想不想去?”
倪墨和祝心华一拍桌子,那谁不想啊?!
“成,回去准备准备,明天咱们就出发!”
付宁开始说起来去参加庆典的安排。
拾福峪得有人看着,祝心华手下的人也得有人领着。
还有他们怎么去?走哪条路?都带什么东西?
这么一热闹,就把刚才的一点愁绪给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