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
北方下雨的消息,如一道惊雷,迅速传遍了六部衙门和都察院。
户部值房里。
右侍郎王肃正低头核算账目,忽听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名书吏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声音发颤:
“大人!河南……河南急报!三府突降暴雨!”
王肃手中的朱笔一顿,墨汁在账册上洇开一片猩红。
他缓缓抬头,眉头紧锁:“河南?前几日不是还在报旱,难道刚才的急报……”
“是!刚刚八百里加急的消息,通政司传抄,说河南三地降下大雨,黄河水位已开始上涨!”
王肃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一声:
“不过一场雨罢了,何至于如此惊慌?北方旱了这么久,下点雨解解旱情,不是好事吗?”
话是这么说,然而陆知白今日才在大殿上说,大旱之后必有大涝……
难道,真要让他说准了?
王肃眼睛一眯,神色严肃起来。
天象无常,岂是他一人能断的?!
……
都察院。
左副都御史詹徽刚端起茶盏,便听见廊下几名御史低声议论。
“……听说了吗?河南下雨了!”
“真的假的?前几日不还说,黄河水位低得连漕船都要搁浅了?”
“千真万确!通政司今日收到的急报,开封府上游暴雨倾盆!”
詹徽眉头一皱,重重放下茶盏,瓷器撞击桌面的脆响让众人噤声。
他冷冷扫视一圈,道:“不过一场雨,值得你们如此大惊小怪?”
一名年轻御史小心翼翼道:“大人不是说,广智侯今日预言……”
“预言?”詹徽嗤笑一声,“《春秋》有载,旱涝自有天时,岂是人力可测?他再有能耐,还能比老天爷更懂天象?”
众人眼神,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偏偏就让他说着了?
怎么没听其他人这么说呢?
年轻御史又说:“黄河水位……已涨了三尺。”
詹徽沉默片刻,一脸沉静:“三尺?黄河河道宽阔,涨个五六尺都无碍,慌什么?”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拦得住?”詹徽的神色,又恢复了严肃,“眼下不过是河南一地下雨,北方其余地方,仍是旱情严峻,何来的大涝之说啊?”
众人不敢反驳,可心里却隐隐不安。
……
礼部。
礼部侍郎陈文正与几位同僚品茶闲谈,听闻河南急报,众人皆是一愣。
“河南忽然下雨了?”陈文眉头微挑,“倒是稀奇。”
“大人,广智侯今日预言……”
“预言?”陈文轻笑一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天象之事,玄之又玄,岂能尽信?指不定是瞎猫撞个死耗子……”
“再说了,下雨是好事,解了旱情,百姓也能喘口气呀,陛下也能展颜了。”
“可是……若真如他所言,后续暴雨连绵,成了大涝……”
“杞人忧天!”陈文摇头,“《礼记》有云:‘天降时雨,山川出云’,下雨本是自然之理,何必大惊小怪呢?”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可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然而转念一想,这与自己,又有什么干系呢?
……
工部衙门内,却是一片惊叹之声。
治水本就是工部的职责,可这一次,陆知白的预言却精准得令人心惊。
“真让侯爷说中了!”
工部主事捧着刚誊抄到的河南急报,手都有些发抖。
他抬头看向四周的同僚,发现众人脸上皆是震撼之色。
“前几日,侯爷说北方必有大涝,我还当是危言耸听……”一位员外郎喃喃道,“可如今,河南暴雨,黄河水位已开始上涨!”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既惊且佩。
陆知白虽是空降的工部侍郎,可自他上任以来,主持建设了多项工程,无一不是成效显着。
原以为他擅长捣鼓些稀奇玩意儿。
谁想到他居然还会治河。
如今,他竟连天象都能算准?
“侯爷真乃神人也!”
不知是谁先说了这一句,工部衙门内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侯爷当初说‘大旱之后必有大涝’,我还以为只是寻常推断,没想到……”
“是啊,谁能想到旱了这么久,竟突然间阴阳倒转,暴雨倾盆!”
“幸好侯爷早有准备,早就提前加固堤坝,否则……”
众人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脸上浮现出忧虑之色。
先前工部的命令,催命似的下发到各地方。
民间却由于心忧秋粮,天热燥旱,又要服徭役,种种不满的情绪滋生。
据闻,有些地方的工程,可不怎么样啊……
黄河,真的能扛住这场暴雨吗?
开封段,要是真决口了怎么办?
……
下了值。
一些大臣在宫道上不期而遇。
皆是小声地议论着时政。
尤其是河南降雨之事。
礼部侍郎瞥了一眼阴沉的天色,冷笑道:“不过是寻常夏雨,何至于如此大惊小怪?”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詹徽冷哼一声:“不过是碰巧罢了,还真当他是神仙了?”
一旁的御史附和道:“詹大人说得是,广智侯不过是侥幸言中罢了。”
“侥幸?”另一位年轻御史忍不住反驳,“侯爷不仅预言了暴雨,还提前调拨物资加固堤坝,这也能算侥幸?”
詹徽眼神一冷,扫了那年轻御史一眼,对方立刻噤声。
“治水本就是工部分内之事,有何可夸?”詹徽淡淡道,“况且,雨虽下了,可黄河是否真会泛滥,还未可知。”
又有一人淡淡道:“不错,诸位何必杞人忧天呢?北方旱情未解,一场雨能成什么气候?”
……
短短半日,北方暴雨的消息已传遍半个应天府。
茶楼酒肆里,百姓们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广智侯早就算准了这场暴雨!”
“真的假的?”
“那还能有假?工部的人都说了,侯爷提前三个月就说要修黄河堤坝!”
“老天爷啊……这岂不是活神仙?”
百姓们大多事不关己的议论着。
文武百官心中惊疑不定,仍是不信,局面竟能逆转。
而皇宫内,一天来了三封北边的奏报。
皆言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