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
大家又在外头等了等。
朱标耐着性子,又问了些手术过程中的细节。
叶长春捡着能说的,简略讲了讲。
饶是如此。
光听听那刮除腐肉、深可见骨的描述,也足够让人头皮发麻。
李文忠听得嘴角微动,拳头又攥紧了。
朱标的眉头也锁得更深。
他看向陆知白,眼神复杂。
这小子,胆子是真的突破天际了。
这种法子都敢用在徐达身上。
但也可看出,确实是被逼急了……
一刻多钟,在焦灼的等待中,感觉比一年还难熬。
终于。
一名医学研究所的研究员轻手轻脚地从轩室里退出来。
他走到陆知白跟前,压低声音,但语气透着稳定。
“侯爷,叶先生,国公爷脉搏尚稳,呼吸也还匀称。”
“体温……暂时没有明显升高。”
陆知白心中那根弦,稍稍松动了一丁点。
没立刻发烧,算是个好兆头。
他转向徐允恭和叶长春等人,郑重交代:“这里就全权交给你们了。”
“记住,十二个时辰,轮班值守,一刻不能离人。”
“体温、脉搏、呼吸、伤口渗出情况,每刻钟记录一次。”
“有任何异常情况,哪怕只是国公爷多咳嗽一声,都通知我。”
“是,侯爷!”众人齐声应诺,神情肃穆。
李文忠深深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对朱标和陆知白拱手:
“殿下,广智侯,我……我还是留在这里守着天德兄。”
“这里离不开人看着。”
朱标理解他的心情,也知道李文忠和徐达几十年的交情。
“也好,曹国公费心了。”
他不再多言,看了陆知白一眼。
陆知白叮嘱了叶长春几句,便跟着朱标转身向院外走去。
徐允恭一直将两人送到府门口,眼眶依旧是红的。
回宫的路上。
“父皇那边……”朱标揉了揉眉心。
“实话实说。”陆知白回答得干脆。
“好听话谁都会讲,但现在不是画大饼的时候。”
“把情况、风险、还有咱们做的努力,都跟陛下一五一十说了。”
“陛下心里有数,比什么都强。”
朱标看了他一眼,轻轻颔首。
武英殿。
朱元璋背着手,在殿内来回踱步。
地面光洁的金砖,被他踩得噔噔作响。
殿内侍立的太监宫女,个个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皇帝陛下这焦躁不安的样子,可是许久未见了。
终于。
殿外传来通报声。
“启禀陛下,太子殿下、广智侯求见。”
朱元璋猛地停住脚步,豁然转身,声音带着急切。
“快传!”
朱标和陆知白快步走进殿内,躬身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免了!”朱元璋大手一挥,目光如电,直射陆知白,“徐达!徐达怎么样了?!”
那语气里的紧张,几乎要溢出来。
陆知白上前一步,拱手回话,语速平稳,吐字清晰:
“回陛下,上午,儿臣已请医学院外伤圣手叶长春,为魏国公施行了刮骨去腐之术……”
“将坏死的腐肉脓血,尽数清除。”
“手术过程……尚算顺利。”
“目前已敷上臣研究所新制的青霉素药膏,妥善包扎。”
“国公爷有些失血,元气受损,但神志尚清,暂时……稳住了。”
“暂时稳住了?”朱元璋重复了一遍,眼神锐利地盯着陆知白,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丁点的心虚。
陆知白坦然迎着他的目光。
“是,陛下。”
“最凶险的外科处置阶段,算是闯过来了。”
“但后续恢复,仍有变数……”
他顿了顿,补充道:“接下来几日,国公爷很可能会反复高热,这是药物生效、身体抗邪的反应,亦是风险所在。”
“儿臣已安排医学院人员和太医院御医协同看护,十二个时辰不离人,严密监测。”
朱元璋听完,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一些。
他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那口气,仿佛憋了几个时辰。
他走到龙椅前,缓缓坐下,手指狠狠抓紧了蟠龙扶手。
殿内一片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朱元璋才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好……好!”
“暂时稳住就好!闯过一关是一关!”
他看向陆知白。
“你那个……青霉素,当真有奇效?”
“回陛下,此药专克痈疽疔毒之症,药理明确。”陆知白道,“只是用于国公爷这般重的伤势,又是初次,效果如何,还需观察。”
“不过,臣有信心。”
他加了最后一句。
不是盲目的信心,是基于科学原理的信心。
朱元璋点点头,不再追问药效。
他现在需要的,就是希望。
陆知白给了他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希望。
“传旨!”朱元璋的声音恢复了威严。
“着司礼监,立刻派人前往魏国公府慰问!”
“赐……黄金五百两,御用补品百匣,上等人参、灵芝各十斤!”
“告诉徐允恭,让他好生照料,需要什么,只管开口!”
“再传旨太医院,务必全力配合广智侯,医治魏国公,若有差池……”
他眼中寒芒一闪。
“提头来见!”
“遵旨!”殿内太监连忙应声,匆匆出去安排。
朱元璋又看向陆知白,眼神温和了些许。
“驸马,你这次,立了大功。”
“咱,记着了。”
“去吧,你也累了一上午了,回去歇歇。”
“徐达那边,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报给咱!”
“儿臣遵旨。”陆知白躬身行礼,和朱标一起退出了偏殿。
……
治疗的消息。
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飞遍了整个应天府。
魏国公徐达,大明朝的定海神针,竟然接受了那个年轻驸马的“刮骨疗毒”。
还用了什么闻所未闻的“青霉素”!
这炸裂的消息,直接把整个朝堂和民间,都掀了个底朝天。
“听说了没?徐国公……真让人把肉给剜了!”
茶馆里,酒楼里,街头巷尾。
议论声此起彼伏,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剜肉?那得是多疼啊!国公爷是铁打的汉子不成?”
“那驸马爷,是真敢下刀子啊!也不怕把国公爷给折腾没了!”
“还有那个什么……青霉素?听着就不像正经药名儿!”
“是啊,老祖宗的医术流传千年,啥病没见过?偏他捣鼓出个新鲜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