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白忙道:“国公爷客气了,这是我分内之事。”
朱元璋看着徐达,又看看陆知白,心中百感交集。
想当年,他们兄弟几个跟着他,出生入死,浴血拼杀。
多少次命悬一线,都挺过来了。
可随着年纪渐长,病痛缠身,一个一个地老去。
他害怕。
害怕这些老兄弟离他而去……
这次徐达的背疽,来势汹汹,太医院都束手无策。
他几乎以为,徐达这次真的要栽了。
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女婿,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法子,硬生生把人从阎王手里抢回来了。
“想想啊……”朱元璋声音低沉,“咱当年打仗,多少兄弟死在伤口烂了上……”
“要是早有这法子……”
徐达也神色黯然。
是啊,多少百战余生的袍泽,不是死在敌人的刀下,而是死在伤口感染上。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感叹。
唏嘘不已。
朱元璋又看向陆知白。
这个家伙。
到底长了一个什么脑子?
异人。
神人?
他到底还有多少本事,是咱不知道的?
朱元璋心里,对陆知白的评价,再次拔高了一大截。
他不仅仅是咱的女婿,不仅仅是咱的钱袋子。
此子,可能真是上天赐给大明的……
一个宝贝。
朱元璋看着陆知白,眼神中带着审视。
越看越像传家宝!
……
朱元璋挥退他人,又和徐达叙旧一阵子。
朱元璋走后。
徐达也有些累了,想要睡一会。
看着陆知白关上门,徐达眼睛微眯,盯着他离去的背影。
想起许多事。
这个年轻人。
这个皇帝面前的红人……
驸马,广智侯,曾兼两部侍郎。
真是……
邪了门了。
当初收到那封信,提醒他注意背疽,注意卫生。
他只当是小辈的关心,虽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记在了心里。
谁能想到。
一语成谶!
更没想到,最后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也是这个年轻人。
用的是闻所未闻的法子。
割肉清创。
用那什么……青霉素。
当时他疼得半昏迷,但叶长春和陆知白的对话,还有外面那些御医的争吵,他隐约是听见的。
“邪毒攻心”……“虎狼之药”……
但那时徐达还能如何。
既已做了,便选择相信,选择坚持到底。
还有几年前,洪武十三年。
这小子给陛下献上那张巨大的、标满了从未听说过国度的舆图。
徐达被召回南京。
那天晚上,陛下召他密谈。
两人在那张图前,指点江山,激昂澎湃,直到三更。
陛下问他:
“天德,此子如何?”
他当时怎么回的?
他沉吟了许久,才说:
“心思活络,不循常理,胸中有丘壑,是个人才。但……过于跳脱,需好生打磨。”
现在看来……
何止是心思活络,不循常理?
简直是天马行空,离经叛道!
但偏偏,这离经叛道,救了他的命!
徐达想到陆知白那张年轻却异常沉稳的脸。
眼神复杂。
有感激,有庆幸,有审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
这小子,跟他认识的所有年轻人,包括他自己的儿子,包括燕王朱棣,都不一样。
朱棣是勇猛果决,天生的将帅之才。
但这陆知白……
更像个……妖孽。
对,就是妖孽。
想法怪,手段奇,偏偏又能成事。
还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松弛感?
哪怕是在给他治病这种天大的事情上,这小子好像也……没那么紧张?
徐达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有点看不透一个年轻人。
幸而,结果证明了,这个年轻人,没有错。
徐达又想起许久之前,在和林,自己和傅友德,在北元都城的废墟之中穿梭。
面对驸马带来的军器变革。
傅友德感慨道:
“这时代,变了!”
……
……
魏国公府邸那边日渐安稳。
广智侯府,却快要被踏破门槛了。
送礼的人,简直是络绎不绝。
拜帖上写的全是溢美之词,什么“华佗在世”、“扁鹊重生”,就差直接喊“陆神医救命”了。
各路勋贵、官员,甚至沾亲带故的远房亲戚,都想方设法要见陆知白一面。
各种名贵的药材、绫罗绸缎、古玩字画、金银玉器……
堆满了前院的几个厢房。
管家带着下人,忙得脚不沾地,登记造册,头都大了。
“侯爷说了,身体不适,概不见客!”
门房老张扯着嗓子喊,嗓子都快哑了。
可来人哪里肯走?
“张管家,通融通融!我家老太爷咳疾多年,就想请侯爷看一眼!”
“一点薄礼,不成敬意,您给侯爷捎句话……”
陆知白躲在书房里,听着外面的喧嚣,头疼得厉害。
他揉着太阳穴,看着桌案上堆积如山的拜帖和礼单。
有的人,或许是承认以前对他说话大声了点,现在想要重新认识一下……
“这帮人,真把我当万能的了?”
他低声吐槽。
能救徐达,那是多种因素叠加,加上一点运气。
现在倒好,一个个都把他当神仙不成。
更别提,他这几天连轴转,精神高度紧张,是真的累。
身体累,心更累。
还得抽空琢磨那“大黄经济战”的细节。
这事儿,比治病救人可复杂多了,一个环节出错,满盘皆输!
他现在只想当个安静的美男子,好好睡一觉……
“夫君。”
门被轻轻推开,朱长乐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进来。
她已有四个月的身孕,腹部微微隆起,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看你累的,快喝点汤补补。”
她将汤碗放在桌上,伸手帮他按了按肩膀。
“外面那些人,要不……就见一两个?”
朱长乐轻声问。
她知道自家小郎君的性子,不喜欢这些应酬。
“不见不见。”
陆知白摆摆手,往躺椅上一瘫,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我现在只想‘葛优躺’,谁来都不好使。”
“噗嗤。”朱长乐被他逗笑了。
“你呀,现在又成了大明朝的红人,多少人想巴结都找不到门路……”
“红人?”
陆知白撇撇嘴:“我看是‘大冤种’还差不多。”
他接过参汤,慢慢喝着。
温热的汤水滑入腹中,稍微驱散了些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