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全一拱手，以洪亮的声音请示道：
“陛下！还有好东西，请允许臣献上此次出行的最大收获！”
朱元璋一摆手。
几个黑炭似的汉子，吭哧吭哧抬进来一个藤筐，还有一个麻袋。
“哐当！”
麻袋往地上一墩。
众人纷纷伸长了脖子。
绳子解开。
哗啦啦——
一堆沾着泥巴，疙疙瘩瘩的东西滚了出来。
有黄皮的，有褐皮的。
大的像拳头，小的像鸡蛋。
“嘶……这啥玩意儿？”一个文官抻着脖子，满脸嫌弃。
“泥疙瘩吧？”
“看着跟芋头秧子似的，能吃？”旁边人嘀咕。
周全弯腰，随手抓起一个，在手里抛了抛，向众人展示。
“陛下！各位大人！这是广智侯交待我们找的，说是叫‘土豆子’！还真找着了！”
他嗓门亮堂。
“咱们在‘巨石山’那边，跟当地土人换来的！”
“那帮人就拿这个当饭吃！”
“就埋土里，也不用多管，过两三个月，一刨就是一窝！”
他又指向旁边一个藤筐。
筐里头，是一根根棒子。
上头的颗粒，黄的白的紫的都有，排列得乱七八糟。
看着远不如御田里的麦穗饱满。
“这个，叫‘玉米棒子’！”
“磨成面，也能顶饿！”
还有筐里，放着红彤彤、奇形怪状的小果子。
旁边是几个或圆或嫦娥的瓜，皮色发青，也有的泛黄。
“这些尖尖的，叫‘辣椒’！”
“那大个儿的，叫‘南瓜’！”
周全唾沫横飞，双眼发亮的给朱元璋解释：
“陛下！这些玩意儿，瞅着不起眼！”
“可带高去的农把式说了！”
“这要是种好了，一亩地打的粮食，怕是比咱现在的稻子麦子，高老鼻子去了！”
“真的，俺可以拿性命担保！”他把胸膛拍得嗵嗵响。
“高产？！”
户部尚书猛地直起身子，眼珠子瞪得像铜铃！
“当真？！”
好几个管钱粮的官员，脸上的肉都激动得哆嗦起来。
那眼神，跟饿狼见了肉似的！
其他人，也是双目发亮，忍不住小声交头接耳起来。
这可是粮食！
活命的根儿！
水手们又拿出几件粗糙的土陶罐子。
还有刻着鬼画符似的木头片儿。
几串拿羽毛和兽牙串的链子，叮当作响。
“这是他们那边的手艺，瞎换着玩的。”周全摆摆手，不太在意。
东西摆完了。
周全清了清嗓子，脸上带了点神秘。
“启禀陛下！”
“按侯爷之前的吩咐，咱们大队人马探了些路后……”
“又分了一支胆子大、有经验的小队，或买，或雇了当地一些人！”
“带足了吃的喝的！”
“顺着海边，一直往南边去了！”
他声音压低了些。
“听南边，更远地方的土人说……”
“那边……好像有个地方……”
“遍地都是金子！”
“叫什么……‘黄金之国’！”
“黄金之国？！”
“嘶——”
大殿里，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几个刚才还对土疙瘩不屑一顾的武将，眼睛噌地就亮了，跟火把似的。
黄金！
金灿灿的玩意儿！谁不眼红？！
龙椅上，朱元璋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的目光，从那张粗糙的兽皮地图上扫过。
又落在那几样不起眼的作物上。
最后，才看向底下那些激动得快要跳起来的臣子。
金子是好。
可那地方，远在天边！
要填多少兵？多少粮？多少命进去？
他手指，轻轻敲着龙椅扶手。
嗒。
嗒。
嗒。
声音不大，却压下了所有的喧嚣。
“知道了。”
朱元璋缓缓开口，声音沉稳。
“地方太大，手够不着。”
“那些部落，既然还算老实，就先这样。”
“偶尔换换东西，做点买卖，就行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文武百官。
“至于那什么‘黄金之国’，听着就虚头巴脑的，不用上心。”
“当务之急！”
他指向地上的土豆玉米。
“把这些种子，给咱好生种出来！”
“看看一亩地到底能打多少粮！”
“这才是正经事！”
皇帝一锤定音。
不谈虚的，先看实的！
至于周全说起黄金之国。
朱元璋垂着眼。
大概是刚见了外头的世面，一时激动，又被钱财迷了眼……
朱元璋决定原谅他这一次。
……
工部衙门里。
陆知白正拿着朱笔，圈点一份营造文书。
门帘一挑，一个小吏，像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陆…陆侍郎！”
他压着嗓子，可那激动劲儿，怎么也藏不住。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
“周…周队长！他们！回来了！”
“带回东西了！！”
小吏跑到跟前，压低声音传消息来了。
“就在刚才！奉天殿上！”
“陛下…陛下都惊着了！”
他比划着，唾沫星子乱飞。
“好大一片地！叫什么…巨石山！”
“还有土人！跟咱们长得差不多！”
“最要紧的！带回来好几种新粮食！”
“土豆子！玉米棒子！”
“说是一亩地产量吓死人！”
陆知白拿着笔的手，停在了半空。
笔尖悬着，一滴朱砂墨，欲落未落。
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波澜。
可胸膛里那颗心。
咚！咚！咚！
跟擂鼓一样！
回来了！
真的找到了！
土豆！
玉米！
辣椒！
他记着的那些东西，真的被带回来了！
虽然只是最原始的样子，可能没那么美好。
可只要有种子……
大明的农官，有的是法子让它们变好！
让它们在大明的土地上扎根！
这不光是吃的！
这是以后碰上天灾，能救命的玩意儿！
是能让大明多养活多少人的底气！
是以后……
能走多远的本钱！
陆知白缓缓放下笔。
端起旁边的茶杯。
手指，微微用力。
指节，泛起了一点点白色。
狂喜！
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狂喜！
但他脸上，依旧是淡淡的。
“知道了。”
他轻轻呷了口茶，声音平静：
“此事体大，关乎国本。”
“仰赖陛下圣明，方有探险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