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激动得脸红脖子粗,一个个眼睛放光。
“下回!下回出海,定要算我一个!”有人挥着拳头,几乎要跳起来。
旁边一个穿着科举班袍服的学子,也暂时忘了平日的斯文,喃喃自语:“这…这可比那八股文章有意思多了!”
墙头上,一个老汉使劲伸长脖子,看得入神,险些从梯子上栽下来。
他身旁的婆姨一把揪住他:“老东西,仔细你的骨头!”
老汉揉着后脑勺,嘿嘿傻笑:“乖乖,这位陆驸马,莫不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不然怎能知晓几万里外的事儿?”
……
学校广场上。
陆知白亲自上前,双手郑重接过探险队递过来的那几卷羊皮手稿。
每一页纸,都似浸透了汗水,带着海风的咸腥。
他望向那几个晒得黝黑的汉子,微微颔首。
“各位壮士,辛苦。”
声音不高,却带着敬意。
“你们的功劳,陛下不会忘,大明不会忘。”
“科学院,更会将这些比金子还珍贵的图纸手稿,妥善研究,发扬光大。”
他目光扫过那些图纸:“这可是我大明第一手的航海图志。有了这些,咱们的船,将来就能行得更远,看得更清!”
底下响起一片掌声,震耳欲聋。
郑和站在人群里,那双深邃的眼眸,紧紧锁在陆知白手中的海图上。
袖中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骨节微微泛白。
他感觉自己的心,几乎要跃出胸腔。
那些弯弯曲曲的海岸线,那些神秘莫测的岛屿,像烙印一般,深深刻入他的脑海。
天,原来如此广阔!海的那一端,竟还有如此多的未知!
自这天起,郑和判若两人。
以往他也勤勉,如今却近乎痴魔。
天未破晓,他便起身,捧着从探险队带回的地理图册、航海日志,逐字研读。
遇有不识之字,便缠着科学院的先生,不弄明白誓不罢休。
“先生,这‘季风’何解?”
“先生,海图上此处的漩涡,船舶真能安然通过?”
那双比常人颜色更深的眸子里,仿佛燃烧着两团火焰,灼灼逼人。
有时,他会独自在操场上,寻根树枝,依照海图的模样,在沙地上反复描画,口中念念有词。
“由此启航…转向西南…顺洋流而行…”
那神情,仿佛他已立于船头,正乘风破浪!
……
转眼,已是五月初。
四月府试的榜文,“咣当”一声,张贴出来。
整个科学院,顿时一片鼎沸!
“中了!中了!我中了!”
一个学子手持榜文,激动得涕泪横流,又蹦又跳。
“哈哈!我也是秀才公了!”另一人抢过榜文,反复看了数遍,咧嘴傻笑。
科举班有三十二名憋着一股气的学子,参加了这次府试。
竟无一人落榜,尽数榜上有名!
“陆大人的法子,果真灵验!”
“什么劳什子八股,一旦琢磨透彻,下笔顺畅,还真是管用!”
要知道,这群人中,不少是科场失意多年的老童生,屡试不第。
如今入科学院不过数月,便脱胎换骨!
先前从国子监愤而转投科学院的陈瑜,更是激动得浑身轻颤。
他原已是秀才,只是文章说理不透彻,思路跳脱。
如今在科学院学了陆知白所授的新式行文之法,如醍醐灌顶,下笔如有神助。
此次府试,他的文章更被考官圈点赞许,评曰:“清新可喜,颇具新意”!
“陈兄!恭喜恭喜!”旁人纷纷拱手道贺。
陈瑜抹去眼角湿润,回礼:“同喜同喜!若非陆大人指点迷津,我等只怕仍在旧路徘徊!”
科学院内,一片欢腾。
这红彤彤的榜文,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那些曾冷眼旁观之人的脸上。
事实俱在眼前,陆大院长的路子,确有奇效!
……
这消息如插翅一般,迅速传遍京城。
自然也飞入了国子监。
监生们闻之,多是撇嘴。
“嘁,不过区区府试,有何了不起?”一个身着绫罗的监生摇着扇子,满面不屑。
“正是!一群走了运道的家伙罢了!”
“我等国子监,此次府试上榜者,亦不在少数!”
国子监祭酒宋讷,更是神色淡漠,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科学院这点“成就”,不过是雕虫小技。
府试?不过是科举途中一道小小的门槛,何足挂齿?
他宋讷何等身份,岂会与一群后生小子计较?
况且,陛下先前已有明示,不允国子监沾染那些“八股奇技淫巧”。
他心中冷哼,这等取巧之法,虽能应付一时科考,于真正的圣贤学问、治国大道,却相去甚远。
宋讷安坐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呷了口茶,眼皮也未曾抬一下。
“跳梁小丑,哗众取宠而已。”
真正的经世济民之学,岂是那些旁门左道所能比拟?
宋讷自有他读书人的傲骨与盘算。
恰在此时,朱元璋下了一道诏书。
命满朝文武,就当前边境军防事务,各抒己见,献计献策。
宋讷闻诏,精神陡然一振!
这才是他施展抱负,为国分忧的良机!
他连夜秉烛,奋笔疾书,草拟了一封数千言的奏疏。
其核心要义,唯“屯田”二字。
翌日,朝堂之上。
宋讷身着朝服,立于丹陛之下,声如洪钟。
“启禀陛下!”
“如今天下初定,四海渐安,唯北境沙漠之地,仍时扰圣心。”
“若欲兴大军穷追猛打,深入瀚海,恐劳民伤财,非长久之策。”
“陛下若为子孙万代计,臣以为,当务之急,在于固边!”
“固边之要,在于强兵!”
“强兵之本,在于足食!”
“故,臣以为,实边之策,首在屯田!”
他引经据典,将汉时赵充国屯田戍边之事,阐述得详尽透彻。
“陛下!臣恳请陛下,于诸将之中,择选数位深有谋勇之才!”
“划定疆界,制订屯法,分片驻防,扼守要隘!”
“令兵士平日耕作,自给自足。”
“一旦寇至,即可荷戈而战!”
“寇退,则复归田亩!”
“如此,既可戍卫边疆,又能节省巨额粮草转运之费,实乃一举两得,安国兴邦之长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