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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莲每次结束战事或是处理完公务,就会去西海。

她好像很喜欢在海岸边慢走。

留下的脚印都被调皮的海浪卷走,但它们却不会弄湿辛莲的鞋子或衣袍。

半春她们偶尔也会跟着来。

有一次,半春看到辛莲整夜都在长长的海岸边来回走,想劝她去休息。

楼煜就告诉她,自从魔种苏醒,辛莲脑海里整日都是杂音。从去血狱到今天,她从未真正合眼休息过。

就连佛子净慧诵经也无法平复。

或许,聆听浪潮回响,也能令她心静几分。

……

魔血落在身上,辛莲速度不减,依旧不停收割魔物。

耳边终年环绕的蛊惑声外,还能听到千里外无数声音。

“师姐!!”

“西门……”

“齐改之……你混蛋……”

“是!我是混蛋!小雨你再坚持一下!我会救你的!”

“呵……你已经还清我所有的裙子了……”

“不!我还要给你买很多你喜欢的衣裙!小雨,你不要放弃!”

“……齐……改之……”

“季朝雨!!!”

“七哥!!”

化出原形的半人半蛟在空中坠落。

“半春……”

“啊啊啊啊啊!都给我死!!”

“小蝉!”

“百里……替我带句话给辛莲……我只能……陪她到这里了……”

……

洛南枝本来只负责在后方炼制法器,但所有的材料都用完,她也上了战场。

手上的法宝已经彻底毁掉,就连予春水也断开了,长生所有的羽翼都用尽了,只能光秃秃地停在她肩头。

此时她应该撤回结界内,拿上新的法器或是先疗伤。

但看着面前的尸山血海,看着一个又一个认识的人死去,她最后飞去一侧的高山上。

洛南枝静静地望着下面的一切,从不认识的平凡修士,到最前面的楼煜和辛莲身上。

所有人都在为身后这片土地付出生命和鲜血。

结界已经缩小到只能保住西海,这已经是第十二天了,每天都有人死去,好像今天死和明天死也没区别。

洛南枝紧紧盯着所有人的脸。

但没有人放弃。

他们的脸上,只有对魔族的痛恨和失去朋友亲人的悲伤。

洛南枝此刻,竟然有点理解了辛莲的付出。

她和楼煜一直都知道,辛莲没有济世为人的心怀,她一直都是为了斩杀魔元。

但她还是救下了那么多凡人。

她见到人们对生的渴望,所以愿意怜悯她们。

琢玉尊者说得很对,辛莲,就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和她相反,洛南枝清楚自己其实是一个很冷心的人。

尤其是在身份暴露后。

她不像雁来月,那么无私。

她恨极了每一个对自己怀着觊觎之心的人。

她才不想保护他们!

她一直都是无所谓的,洛南枝觉得,人界亡了就亡了呗,反正所有人都会死。

但现在,她的朋友们,都在拼命去争取那一线生机。

洛南枝不在乎人族,也不在乎人界或魔界。

她只是想帮助朋友。

洛南枝深吸一口气,高喊道:“檀玉几许!”

被钟之宁握在手中的神剑听到呼唤,震动着。

洛南枝单手掐诀,再喊:“檀玉几许!!!”

“唰——”

神剑受到召唤,猛地飞来。

墨色长剑一剑穿心。

郎禾和丹桐下意识抬头,瞳孔震颤。

楼煜尖叫:“南枝!!”

站在山上的那道身影,被神剑贯穿心口。

辛莲猛地回头。

“洛娘!!”

一侧的花无忧亲眼目睹这一幕,发出撕心裂肺的大喊。他仰头发出龙吟,瞬间化成一条金色小龙冲过来。

洛南枝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在来生镜中看到的那个未来。

原来,她是这么死的啊。

她冲两位朋友一笑。

不过眨眼,洛南枝便化为血雾消散。

金龙痛苦长吟。

檀玉几许,这柄除魔之剑,第一次杀了人。

长剑发出嘹亮的鸣叫,飞回钟之宁身边。

“啊啊啊啊啊!”

钟之宁握着这柄剑嘶吼,剑骨再一次燃烧,带着深深的痛苦斩向眼前的一切。

辛莲还没回神,一道黑光已至身前,楼煜闪过来,提着赤子心挡下。然而他根本接不下这一击,倒飞出去,连着辛莲一起,被逼退数步。

魔气中走出来一位红衣少年。

楼煜单膝跪地,先是一愣,然后咬牙怒骂。

“魔元!你卑鄙无耻!给我师叔种下魔种,还敢以琢玉师叔祖的样子出现,真是恶心!”

魔元微微一笑:“卑鄙无耻?呵呵~”

回神的辛莲想到什么,正要扯开楼煜,魔元却先一步开口。

他笑吟吟看着愤怒的楼煜,口中吐出残忍的真相。

“魔种是我的,但亲手给她种下的人,可是你啊~”

什么?!

楼煜差点站不稳。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魔元,看见他手指着自己,笑道:“忘了么?你十岁的时候,亲手将那颗小小的魔种,送入你最爱的人体内啊!”

大脑中传来撕裂的痛,仿佛被人劈开。

楼煜捂着头,那些早已封存的记忆如走马灯闪过,让他直面残酷的过往。

辛莲抬手攻向魔元,一边喊着楼煜。

“小煜!”

楼煜呆呆抬头,泪流满面。

是啊,辛莲从小就不喜欢楼纪明,楼纪明如何有机会靠近她?但自己就不一样了。

可以说,除了琢玉尊者,他自己就是流相门唯一能靠近辛莲的人了。

“是我……原来是我……”

“小煜,不要被他蛊惑,我需要你的帮助。”

楼煜咬牙提剑,再次冲上去。

魔元自知无法蛊惑辛莲,也不再废话,挥手间,魔气覆盖整个战场。同时,他还操纵辛莲体内的魔种来控制她。

两人打得十分艰难,但其他人根本无力插手,楼煜也只能勉力撑住自己。

何天衡在另一边对付魔物,濯枝雨和无妄纵横战场,朱秋灵率领大妖分散帮助。

红线已经爬满大半个身躯,辛莲每一次抬手提腿,都需要极强的意志力。

魔元嘴上不说,但内心也觉得可惜。

如果太一也能像少翎那般,成为他的傀儡,那该多好。

但下一秒,他又生出深深的忌惮。

太一连魔气都能控制,真成魔了,还不得吃掉自己?!

找回第四块仙印的辛莲更强了,都能打伤自己了。

魔元想撤离,但符文已经封锁了他的退路。

辛莲血眸冰冷,任由红线一步步覆盖身躯,手中的符文还在不断扩大。

她冲向魔元,打出全力一击。

轰然巨响之后,魔气爆开,整个大陆都在震颤。

“师叔!”楼煜惊呼。

辛莲抬手抹去唇角的血迹,冷冷盯着空无一人的前方。

逃得真快,不过下次,就没这个机会了。

魔气渐渐散去,远处的厮杀声也渐渐平息。

楼煜拖着伤腿走到辛莲身边。

“砰——”

他直直跪下,抱着辛莲开哭。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一刻,楼煜记忆中,儿时辛莲对自己的厌恶都有了答案。

不仅是因为楼纪明,也因为自己。

楼煜的哭声既痛苦又压抑,辛莲抬手压了压他的脑袋。

莫名的,她觉得此番情景有些相似。

辛莲想起多年前,自己发现早就和大师兄见过时,也是这般问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而此刻,她终于理解了大师兄。

辛莲微叹,轻柔地安抚楼煜。

“当时你被控制了,不是出自本意。”

小煜只是魔元的一个傀儡,这有什么好说的?

更何况,她当时也想着,用自己来实验,找到破解魔种的办法,也就可以救师尊了。

所以,也没太挣扎。

可他哭得更大声了。

楼煜觉得心上冒了泡,酸酸软软的,眼泪根本控制不住。

“对不起!都怪我!都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我就好了!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

辛莲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背。

她垂眸看着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小孩,轻轻道:“在冥界时,大帝曾问我,明明已经做好了永远待在冥界的准备,为什么还经常去看三生石,为什么还对人界那么留恋?”

“小煜,你知道我是如何回答的吗?”

“我告诉她,因为我答应过一个人,永远不会丢下他。因为人界,还有我放不下的人。”

“不要说自己不好,如果没有你,小时候的我也会很孤独。如果没有你,或许我也无法坚持回来。”

楼煜紧紧抱着人,失声痛哭。

赶来的谢苍谣和郝连乘见此情景,也没有打扰,默默离开了。

回到玄陵府后,花无忧抱着檀玉几许一直哭。

郎禾和丹桐纵然悲伤,还不忘安慰辛莲。

“这是南枝自己的选择,我们尊重她。”

辛莲看着墨色长剑,很久没有说话。

她走上了和她母亲一样的路。

战后议事上,辛莲告诉所有人,明日就是最后一战。

这条消息瞬间传出去。

明日之后,或许是生,也或许是死,在这最后一天,所有人都尽力去做想做的事,不留遗憾。

辛莲刚把楼煜和花无忧哄去休息,郝连乘就过来告诉她,某人已经在协会外来回走两个时辰了。

辛莲:……

她出了协会,一眼便看到侧边墙角打转的红衣男子。

正小声自言自语的边晚身子一僵,缓缓望过来,扯唇挤出一丝笑。

“啊……好巧啊,辛会长。”

边晚表面淡定,实则内心纠结。

这么多年过去,心口的伤疤从未愈合。辛莲离开的那些年,他修为不进反退,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是她死在雷劫下的样子。

太痛了。

当时觉得时日难熬,如今回想,却觉那一千三百多年,好似大梦一场,浑浑噩噩苏醒过来,就是听说她死而复生的消息。

那时,边晚心想,活着就好。

他也没什么奢望了。

就这样两不相见,或许就是最好。

但他心里这样想,却还是忍不住关注她。

辛莲前几日还偷偷去看他,这是否说明,其实她心里也是有他的?

就算是愧疚,不也是感情吗?

明天或许就是结局,在死之前,他还是想光明正大地见辛莲一面。

辛莲如何看不出边晚心里在想什么。

她淡淡颔首。

边晚心里一松,吐了口气。

他定了定神,道:“你现在有空吗?”

辛莲沉默。

再见边晚,她内心颇为复杂。

当年之事,她一开始确实只是想利用边晚,但后来,也是真心待他。虽然给不了他想要的,但她能给的,都给了。

一朝事发,辛莲不想连累边晚,所以故意说出那番话,宁愿受他误解,也不想他被剑宗责罚。

那三问,连同刺向边晚的那一剑,不仅深深伤害了边晚,也令她十分愧疚。

边晚见辛莲沉默,以为她不愿意,于是讪笑:“也是,辛会长今日一定很忙,那就算……”

他话还没说完,辛莲已经开口。

“有空,你想做什么?”

边晚眼睛瞬间亮了。

“也不是想做什么!就是有些话想和你说!”

辛莲点头,转身往街上走。

“那走吧。”

边晚还以为辛莲会让自己进去协会说话,但他也只是傻了一会儿,就立刻追上去。

两人并肩而行。

边晚心中的惊喜平复下来后,便忍不住偷瞄辛莲。

和前几日的冷清萧条相反,今日街上到处都是人,许多只在节日时才有的表演都搬出来了。

边晚有一瞬间,还以为回到了数年前的龙池宴。

不知不觉中,两人竟然走到了洛河边。

洛河边挤满了人,即便是白日,许多花灯摊子已经空了,河上的画舫也装满了欢声笑语。

她们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边晚席地而坐,恍惚地看着河面。

各种花灯从眼前飘过,寄载人们的心愿。

他出神许久,脑海中关于多年前的一幕幕,清晰无比。

片刻后,边晚回神,侧头去看。

辛莲不知何时也在身边坐下,托着脸,眸色淡淡。

她永远都是这样,好像无论发生什么,都面不改色。

但其实那颗心,比任何东西都要柔软。

边晚眼圈渐红,轻轻开口:“魔元狡诈,你明日一定要小心!”

“嗯。”

“最后一枚仙印一定被他藏着了,他心眼子比马蜂窝还多,你小心上当!”

“嗯。”

边晚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关于大战的叮嘱说完,他就没话找话,说起洛河,说起玄陵府,甚至连翟秋声也要说几句……

眼见这人始终不说重点,辛莲再也忍不住打断他。

“你就是想和我说这些?”

边晚沉默片刻,才道:“辛莲,以前是我太自以为是。我看中你,但却没考虑你的想法,后来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我从未怪过你,以后也不会打扰你,你也不要觉得对不起我,你不需要对我怀着愧疚之心。”

边晚既然明白她故意说出那番话,也就知道她心里一定还带着愧疚。

明天就是结局了,边晚不想辛莲还抱着对他这个无能者的愧疚。

至于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了。

辛莲有些讶异,她转向边晚,却见他神色认真。

辛莲本以为,边晚是要和以前一样,又要说那些胡搅蛮缠的话。

但转而,她又在心里嘲笑自己,辛莲啊辛莲,莫不是真以为自己是人见人爱了?你伤边晚至深,难道他还会巴巴念着你吗?

辛莲很清楚,边晚这是要斩断一切,从此和她,桥归桥,路归路。

其实从剑宗离开,一直到今日以前,辛莲也是这么想的。

她和边晚再也回不到以前,就这样各走各的路才是最好。

边晚不知她的真心,她也不去想他是否痛恨自己。

但此刻面对面,她已经发现,边晚心中有个结。

她亲手种下的结。

此结不解,他一辈子无缘大道。

边晚说出的这些话,也让她心里,冒出了细细的疼痛。

他从未怪过她,即使她瞒他,骗他,利用他。

那些付出的真心,终究还是化成了扎在彼此心上的利刃。

边晚同样难受无比。

他亲眼看见锦烨是如何和辛莲笑闹,都快嫉妒死了。

两人都沉浸在各自的心绪中,也就没能发现对方眼底的痛苦。

辛莲吐了口气,认真回视边晚:“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这些时日还偷偷跟在我后面?”

边晚:……

他瞬间尴尬,无地自容。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她一开始就发现了。

如果真的想老死不相往来,为什么还这么关注她?

辛莲确实对剑宗有芥蒂,但还有许多人是与那些事无关的。

他们都不该因此困住。

正如谢苍谣早就看出辛莲对边晚的真心,所以才会问她,要不要去看看边晚。

如果明天大家能活下来,辛莲也不想边晚被困住。

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静静望着边晚。

“当年我的确是想进后山,所以才想借拜你为师的机会,去岳承义那里救出大师兄。除了事关师门和身份,其他的所有,我没有一分一毫骗你。”

“一开始利用你,但后来也是真心待你。”

“我自知对你伤害太重,也不是想挽回你,只是不想你因此郁郁寡欢。”

“边晚,你说不要我愧疚,我也不希望你介怀。”

字字句句,皆是肺腑之言。

明明是苦苦等待的答案,但边晚没有半分开心。

他要辛莲丢掉愧疚,辛莲要他解开心结。

她说得这样明白,他们扯得这么清楚,不正是想要断掉因果,从此走得干干净净吗?

边晚咬唇,突然落泪。

边晚从不轻易落泪,此时才惊觉,原是未到伤心处。

今日来找辛莲,他就料到可能会出现这一幕。

但当它真实发生时,他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痛彻心扉。

他真的好喜欢辛莲,好怀念以前的每时每刻。

但以后,他们真的要互不相欠了,就连心结,也要被她毫不留情地拔掉了。

好舍不得……

他真的好舍不得……

辛莲对楼煜也留着情面,为何不能同样对他?

那句“好”就这样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