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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穰山。

杨老头不再运转神通,老人走出龙窑,眨了眨浑浊老眼,看向小镇方向。

一直等候在此的崔瀺,与他动作一致,问道:“都已经做成了?这么快?”

杨老头嗯了一声,“本就塑造完成多年,不过是择主而已,有什么难的。”

佝偻老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崔瀺,重开飞升台,如此异象,哪怕我故意遮蔽了天机,别处天下瞧不见,可这是浩然天下,儒家书院那边……”

崔瀺笑道:“无妨,本来就是做给他们看的,老神君无需忧虑,道祖都给这小子让了道,我们还担心个什么?”

杨老头忽然问道:“当时剑气长城那边,一众剑修去往天外,陈清都紧随其后,在此之后,持剑者又紧跟着下界……难不成都在你的意料之中?”

崔瀺说道:“大差不差。”

杨老头感慨道:“好一个绣虎崔瀺。”

原来如此。

难怪持剑者找上宁远,白玉京做客小镇之时,从始至终,崔瀺身为宁远的护道人,都没有出现。

一切尽在掌握。

持剑者,陈清都,陆沉,道祖,这些山巅修士的想法,所作所为,竟是都被崔瀺推衍了个七七八八。

崔瀺随之补充解释,缓缓道:“很早之前,其实我就在盘算,该如何做,才能让老神君手上的半个“一”,完完整整,并且不留祸患的交给宁远。”

“直接给?”

崔瀺摇摇头,“不行,自古以来,神道天庭,都是我们人族的大敌,一旦贸然送了出去,都不用想,宁远所遭遇的,一定是第二次的天下共斩。”

“没有例外。”

“所以思来想去,就需要找一个人,来为此事担保。”

杨老头深吸一口气。

“道祖。”

崔瀺笑着点头。

“没错,想要做成这件事,没别的,就要一个足够分量,能让三教一家,也不得不捏着鼻子点头之人。”

“那就很简单了,无非就是三教祖师中的某一个。”

杨老头问道:“为何不是至圣先师?亦或是佛祖?”

崔瀺摇摇头,说了个不太像答案的答案。

“道祖更为近道。”

他也没卖关子,笑着补充,“天下公认,道祖的境界,最为接近十六境,而他的道,也更为近“一”。”

“道祖做客龙泉,才能让他老人家,更好近距离观道,只有打消了他的顾虑,那么就等于打消了三教的顾虑。”

杨老头没来由有些恼怒,皱眉道:“崔瀺,有没有想过万一?”

“万一宁远没有说服道祖,而道祖又从中看到了某些隐患?你担得起?我担得起?”

崔瀺转头看了他一眼。

读书人脸色平静,随口道:“那就更好办了,要是出现了这个万一,无非就是一种结果。”

“道祖亲自出手,打杀老神君,再将宁远这头域外天魔,生生炼杀,而那半个“一”,则是被他拿去观道。”

崔瀺微笑道:“而我依旧相安无事,没了宁远这把剑,大不了我再转头去找陈平安,虽然这个小师弟如今,修道平平,可总归是有的选的。”

如此言语,饶是杨老头,也有些忍受不住,破口大骂道:“崔瀺,你他妈的……”

读书人摆摆手,笑眯眯道:“老神君骂我作甚?如今境地,不是没有出现那个万一嘛?”

“宁远得了半个一,老神君也没有身死或跌境,有道祖担保,三教也不会对你刁难,我也做成了一件深远大事。”

“这还不够圆满?”

杨老头想了想,就此沉默。

该说不说,确实如此。

两人没再言语,一同看向远处。

十二脚牌坊楼,这座重启的飞升台,悬停天幕云海片刻后,没有就此飞升离去,而是再次与大地接壤。

却不是回归小镇。

飞升台倾斜向下,目的明确,直奔金穰山而来。

在此间隙,杨老头有些忧心忡忡,问道:“崔瀺,得了半个‘一’的他,还是他吗?”

崔瀺笑了笑,反问道:“此物是被老神君一手塑造,难道还要问我?”

杨老头眼神低垂,“瓷人是你的。”

读书人摇摇头,纠正道:“瓷人并非我所有。”

飞升台就此与金穰山接轨,落地之后,金光迅速内敛,又成了外表陈旧的牌坊楼模样。

一位青衫修士,背剑立于兵家匾额之下,朝着两位老人拱手致礼,“见过杨老神君,见过崔先生。”

杨老头愣神片刻,“是你吗?”

那人面带微笑,嗓音温和道:“自然是我,老神君,当年一别,至今已有万载,为我神道延续香火,辛苦了。”

杨老头瞬间拉下了脸。

眼见此景,崔瀺摆了摆衣袖,笑骂道:“宁远,你小子就别糊弄老神君了,待会儿他老人家,要是一巴掌打死你就不好了。”

“别忘了,你虽得了半个一,可此刻的境界道力,并无多少提升,我崔瀺也只是个仙人境,加起来都不够人打的。”

这个“宁远”,立即点头,看向佝偻老人,眨了眨眼,嬉皮笑脸道:“老神君,再有一个多月,别忘了来喝我的喜酒。”

杨老头显然还是有疑虑,紧皱眉头,没吭声。

“宁远”只好说道:“我要不是自己,就不会来见老神君了,时来天地皆同力,大好机会,不应该是即刻飞升,重归天庭吗?”

言尽于此。

老人终于松下一口气。

对方还真没说错,得了半个一的他,又有飞升台辅佐,自此登天而去,占据旧天庭遗址,压根不是难事。

哪怕是三教出手干预,也不一定就能拦得住,况且很大的可能,就算有拦下的本事,也会阻拦不及。

这就是飞升台的厉害之处了,一旦真正开启,就像是在人间和天庭,架起了一座金色长桥,外力几乎无法摧毁。

十四境,不够,十五境,难说。

一桩老得不能再老的老黄历了。

也是现在人间的修道之士,除杨老头之外,几乎无人知晓的一桩秘辛。

那就是天底下的两座飞升台,最初炼制之人,就是那位传说中的远古天庭共主。

蛮荒天下的那座,之所以能被人打碎,是因为掌管飞升台的那位明月共主,早就身死多年。

就像一把本命飞剑,失去了主人一般。

而宝瓶洲这座,尚且完好,杨老头这个掌管者,同样未死,与当年一样,依旧还是十四境。

得了半个“一”的宁远,无形之中,就是得了某种神道认可,脚踏飞升台,只要他想,甚至能一步回归天庭。

三教祖师,能拦,但注定拦之不及。

“宁远”走下台阶,离开身后的牌坊楼,诚恳道:“老神君,你的飞升台,物归原主,我就不占据其中了。”

杨老头的最后一丝顾虑,在这句话之后,也悄然消散,老人喟叹一声,看向年轻人的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赞赏。

获得这份大道机缘的宁远,比他更像神灵,甚至如今境界道力不在一个量级的情况下,只是往那一杵,杨老头就有一股无形中的压力。

神格地位使然。

“宁远”本可以强行炼化飞升台。

鸠占鹊巢,稳稳占据其中,靠着这件远古天庭神物,即使境界低微,也天生立于不败之地。

就像坐镇一座规模较小的“小天庭”。

但终究没有如此做,崔瀺看中的这个年轻人,从始至终,一步一个脚印,所作所为,都不曾让人失望。

“宁远”想了想,轻声道:“之后还希望老神君,为我多费点心思,遮蔽天机,我此刻,尚且不宜抛头露面。”

杨老头自然应允,大袖一招,那座与地接壤的十二脚牌坊楼,蓦然悬空,继而化作芥子大小,被其拘押在手。

“宁远”又转而看向崔瀺,作揖道:“崔先生,大骊京城那边,那位主身,还望替我与他说一句话。”

崔瀺伸手示意。

“他”缓缓道:“诸多困惑,暂且抛之脑后,慢行快行,皆无忌,山高水长,终有柳暗花明之机。”

这回轮到崔瀺摸不着头脑了。

读书人皱眉道:“宁远,是你吗?”

那人回道:“是我。”

“宁远”拍了拍身后的金色长剑,微笑道:“当然是我,我叫宁远,忽如远行客的远,我是一名剑客。”

崔瀺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好在那人在言语过后,就径直抬起脚步,走下那口事先就为他准备好的龙窑。

龙泉青瓷,还需打磨。

崔瀺一如之前的杨老头,同样松了口气,还好,目前来看,事态没有超出预期太多,尚且还在谋划之内。

而在一袭青衫就要走入龙窑之时。

一位青衣姑娘,刚好抵达金穰山,匆匆赶来的她,见了两个老头,一头雾水,瞥见那人背影后,更是没来由的,一阵心悸。

火神心悸,破天荒,头一遭。

“宁远”如有感应,转过身来,看向那个女子,笑道:“阮姑娘,好久不见了。”

刹那之间,见其真容的阮秀,如临大敌!

她死死盯着那人,问道:“你是谁?”

那人却没有回话,再度转身,就此走入那口最近开辟的龙窑之内,身形隐没,消失无踪。

阮秀只好看向崔瀺。

崔瀺却是反问她,“阮姑娘,看出来什么没有?”

阮秀拧着眉头,沉思片刻,最后果断点头,“是他,但又不是他。”

“崔国师,怎么回事?”

崔瀺却打起了马虎眼,拱了拱手,笑着说了点关于宁远的事儿,比如此刻他,已经荣升大骊的镇剑楼主,位高权重,假以时日,跻身上五境,成就宝瓶洲第一人,不是问题。

阮秀看着这个大骊国师,神色不善,想着要不要把老爹和宁姚都喊过来,合力联手,给他做掉了事。

自个儿男人过得如此不如意,大半都是这个姓崔的在背后搞鬼,阮秀早就看他不爽了。

一天天的,只会算计人。

杨老头倒是打了个圆场,看向阮秀,叮嘱道:“回头有空,可以来药铺找我一趟,嗯,记得带上你爹一起。”

话音刚落,老人就已经施展缩地成寸,抵达小镇,没有立即返回药铺,在飞升台旧址那边,杨老头祭出袖中的牌坊楼,将其重新安置。

而后回到药铺后院。

坐在檐下那条长凳上,看向那口雨打风吹了万年之久的天井,没了那根旱烟杆,日子过得寡淡了些,此刻连供桌都不见踪影,后院这边,老人就显得更加形单影只。

金穰山。

杨老头前脚刚走,崔瀺后脚就紧跟着离去,招呼也不打一声,原地只留下那个丈二摸不着头脑的青衣姑娘。

阮秀直愣愣杵在原地。

想了片刻,最后她抬起脚步,走向那口并未起火的龙窑,结果等她走得近了,却被一股无形结界拦住去路。

那人不愿见她。

看来确实不是他。

……

大骊京城。

诸多异象已经全数消失,夜半三更,亭台楼阁之间,依旧灯火辉煌,酒客大呼小喝,青楼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白玉京上十三楼。

返回之后的儒衫老人,一路登高,到此停步,看向那个拥有“崭新面目”的年轻人。

宁远还保持着那个打坐修炼的姿势。

睁开双眼,没有起身。

崔瀺径直问道:“如何?”

宁远略微思索,说道:“我知他难知,他知我必知,目前来看,是好事,只是我做不到将其镇压。”

两人所说,其实就是那件占据了半个“一”的龙泉青瓷。

数年之前,由崔瀺一手谋划,杨老头亲自烧造,所用材料,绝大部分,由小镇老瓷山拣选的碎片而来。

本命灵性,则是属于宁远,亦是齐静春留下的一记神仙手,当年小镇“天变”之前,齐静春就曾截取过宁远的部分光阴轨迹。

三方合力,方才拼凑出一件人身青瓷。

宁远问道:“此事真能瞒天过海?”

崔瀺微笑点头,“只说当下,并无隐患,你也不用过多担心,那件人身瓷器,老神君会帮忙看管。”

一袭青衫微微摇头,苦笑道:“真怕走到最后,我又被崔先生算计,导致本心丢失,我不是我。”

看似两人的对话,不清不楚,其实双方心知肚明,只是某些谋划,无法言说,为的就是避免被邹子窥探感知。

宁远确实已经成为大骊的中岳山神。

毋庸置疑。

但换一个角度,成为山神的他,又不是他。

而是神性宁远。

这也就是为什么,初次尝试炼化镇剑楼,那十二把勾连山河气运的飞剑,会如此桀骜不驯,对他抱有敌意的缘故。

认神不认人。

所以当祭出斩神,完全剥离出所有神性之后,他才得到这份认可,被楼内所有供奉长剑,尊为首座。

他是第十三楼。

而一至八楼,是为八条江河水神,九至十二,则是东西南北,四位山岳正神。

缺的就是最后一位中岳大神。

可崔瀺花费这么多功夫,难不成就只是为了让他当个山水神灵?

可能吗?

自然不可能。

对宁远来说,要做山水神灵,区区一个大骊中岳,算什么东西?他要真想做,当年就会留在剑气长城了。

一座天下的神灵之首,不比一国五岳来的高?

事实上,今夜成神,大骊敕封中岳山君,只是一个幌子罢了,崔瀺真正要做的,不在京城。

而是小镇飞升台。

以大骊敕封山君之天象,遮蔽半个一现世之异动,让那件龙泉青瓷,让那第二个“宁远”,成为半个“天庭共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