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息流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却始终井然有序,如同一条河流在丹田和四肢百骸之间奔涌,陈诚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师公传授他之时说这心法“初学时如嚼蜡,悟透时方知味”,以前不甚理解,今日想来,果然不假,越修炼越觉得这个心法的高深莫测!
月光透过窗缝落在他脸上,映出他眉宇间的英气与沉静,那棱角分明的脸,被光线勾勒出他挺直的眉骨,眉峰微微蹙着,像是还在琢磨什么要紧事,可脸上却又漾着一层平和的光晕,紧闭着的眼睛冲淡了平日里的锐利,鼻梁高挺,下颌线绷得紧实,每一处棱角都像是被精心雕琢过,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泽,偏偏生那沉静的模样,又透着股让人安心的温柔。
灵儿一直没闭眼,就这么支着肘,指尖无意识地在被褥上划着,她看了他很久,久到能数清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淡淡阴影,久到能听见自己胸腔里那擂鼓似的心跳,心里像是揣了把温吞的糖,慢慢化开来,甜丝丝的,又带着点说不清的意乱情迷,她想起第一次在大阵里把他打的跟落水狗一样,想起在妖域里抱着自己痛哭的模样,又想起平时对自己偶尔的轻浮,这时她的嘴角也不禁微微翘起,缘分,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
凌晨时分,陈诚忽然睁开了眼睛,眼眸中的幽光一闪即逝,这才发现灵儿一直在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看到陈诚醒来,灵儿心里一慌,眼神急忙飘向一边,正想着怎么掩饰,却见陈诚努了努嘴,灵儿感应了一下,才知道,那个老太婆,应该出现了。
曹莽和苗尘也都在客厅里打坐,背脊挺得笔直,双目轻阖,气息匀净得几乎与周遭的寂静融为一体,他们早已敛去了周身所有道家真气,皮肉筋骨间那股属于修道者的清冽感被彻底藏起,此刻落在鬼物眼里,不过就是两个寻常的凡人,呼吸间带着烟火气,与这老宅里的尘埃别无二致。
“呼呜”,,,
院子里忽然起了一阵风。
不是秋夜该有的清爽晚风,而是带着股子土腥与冰寒的阴风,贴着地面卷过来,呜呜咽咽的,像是有人在在暗处哭泣,卫生间门口一个搪瓷洗脸盆被风一卷,滴溜溜的跑动着,突然在青石板上打起转来,铁边蹭着石头,发出“刺啦,刺啦”的锐响,一下下剐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刺耳。
曹莽眼皮动了动,指尖却依旧稳稳按在膝盖上,没半分多余动作,苗尘睫毛颤了颤,喉间极轻地滚过一声气音,像是梦呓,实则将呼吸压得更沉了些。
堂屋那扇原本虚掩着的木门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推着,“吱呀”一声缓缓向内打开,门轴十分僵硬,发出的声响像是骨头摩擦在一起,听得人头皮发麻。
一股更冷的阴风卷着院外的潮气灌了进来,直扑两人面门。曹莽额前的碎发被吹得乱晃,几缕发丝贴在他紧抿的唇角,苗尘束发的布带松了些,鬓角的头发被风掀起,露出他沧桑的一张脸,却依旧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浑然不觉。
房间里的灯光开始忽明忽暗,将两人静坐的身影映得闪烁起,门外的黑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借着风势,一寸寸探进来,贪婪地打量着这两个毫无防备的凡人。
这时,一个影影绰绰,飘飘忽忽如纸人一般的人影飘飞进来,是个老太婆的模样,身形佝偻着,却又带着纸人般的飘忽,满脸的皱纹堆得像干涸的河床,深深浅浅地刻在脸上,在昏暗的光线下投出一道道沟壑,月光从院外斜斜照进来,恰好落在她脸上,能看见那皮肤像是泡了水的旧棉纸,泛着死气沉沉的灰白,它的眼睛半睁着,眼珠浑浊得像蒙了层雾,却又直勾勾地盯着堂屋里的两人,嘴角似乎还牵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说不出是笑还是别的什么!
那鬼影悬在离地面半尺高的地方,飘得极缓,整个身躯像个整体一般在阴风里轻轻摆动,却没带起半点声响,先是歪着头打量了曹莽片刻,又缓缓转向苗尘,枯瘦如柴的手指,指甲上泛着青黑之色,似乎想抬起来,却又像是被无形的线牵着,只是微微动了动,便停了下来,只是把鬼脸慢慢凑上去,似乎是想用浑浊的鬼眼看清这个人是谁!
就在逐渐靠近之时,苗尘忽然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睡意,反倒亮得惊人,阴眼早已开启,能将这鬼影周身的阴晦之气看得一清二楚,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算不上和善,反倒带着几分猫捉老鼠般的得意。
“啊!”
老太婆的鬼影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到,尖啸一声,猛地向后飘退,那声惊叫不似人声,更像破旧的风箱被撕裂,刺耳得让人心神不宁!
它还没稳住身形,眼角余光便瞥见身旁的曹莽也缓缓睁开了眼,那双眼睛同样亮得吓人,阴眼大开,目光直直锁在它身上,唇边甚至还噙着抹慢悠悠的笑,可那笑意里半分温度也无。
一瞬间,局势彻底颠倒,方才还在打量“猎物”的老太婆,此刻只觉得自己成了被盯上的活物,苗尘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曹莽的笑里藏着不容错辨的威压,两股属于修道者的气息不再掩饰,如同两座大山压过来,让她这孤魂野鬼连飘都飘不稳。
它缩了缩脖子,满脸皱纹拧成一团,竟然透出几分惊恐来,这两个方才还任她打量的“凡人”,此刻分明比最凶戾的恶鬼还要可怖,那目光里的了然与从容,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罩在中央,动弹不得。
“你……你们,能看到我老婆子?”
那鬼影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浑浊的眼珠在两人脸上来回打转,方才的阴戾被此刻的惊疑冲得七零八落,它飘在原地,佝偻的身子下意识往后缩了缩,青黑的手指绞在一起,倒有了几分活人的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