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恕怔怔的看着那名将领,却没法回答,就这两日,红营对东流县一线的攻势突然猛烈了起来,原本舒恕还能抽调出兵力随水师跨越南门湖,配合赖塔所部进攻尧渡镇,但自从红营突然加大对东流县的攻势之后,他莫说腾出手去管尧渡镇的战事了,自己的防线都是岌岌可危,到如今已经被人打到了城下。
八里铺一线失守,红营就基本扫清了东流县外围的清军据点,拦在红营的大军和东流县城墙之前的,只有一堆战壕和几重壕沟、土墙工事,还有一道引江水灌入的护城河而已,靠着这些工事能够挡得住红营的兵马多久?
舒恕扭头扫视着城内的街巷,城里各处要道都在建设街垒,清军还占据了许多坚固的楼房作为据点,是做好了在城内打一场巷战的准备,可这些临时的工事,面对红营贼寇的重炮,能够挡得了几时?
城里城外加上溃兵,尚有两万余人,可能外围还有一些没有失守的据点也尚有一部分兵力,只是被红营分割在各处据点之中,舒恕手里的兵马还算是充足的,可舒恕放眼看去,周围每一个兵将的脸上毫无遮掩的写满了惊惧和绝望,士气已经低落到了谷底,靠着这些兵马能守住东流县城吗?就算能够守住一天,两天,终究还是免不了覆灭的命运的。
“尧渡镇.....”舒恕嘴里喃喃念道,赖塔的计划他很清楚,赖塔早就已经确定东流县守不住了,已经让他收拾兵马物资准备随水师退往建德,但问题是尧渡镇被红营贼寇攻陷之后,直到今天还没有夺回来,红营占据着尧渡镇,便卡死了南门湖糊口,舒恕连退往建德的后路都给断了。
如今唯一的希望,只能是杰书等部清军援军冲来,但舒恕心里也清楚,先不说杰书等部兵团能不能短期内迅速打垮红营的阻截,就算他们冲了过来,也必然是要优先攻打集贤关解围安庆的,至于东流县和建德县......若是能用建德一线的赖塔所部的覆灭换来安庆解围的结局,杰书恐怕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舒恕的目光落回了那名将领的身上,那名将领与他对视了一眼,缓缓低下头去,不知是在等着舒恕的责骂,还是以此在给舒恕拒绝回答的台阶,舒恕的嘴唇动了动,轻轻叹了口气:“城里......还有多少百姓?还有上不了战场的伤员,还有被我们俘虏的红营兵将.......统统点算出来,让他们出城去吧。”
那名将领眉间皱了皱,赶忙说道:“大人,您是要驱民攻敌?万万不可啊,当年袁州之战觉罗巴布尔驱民攻敌,从他以下,所有的将官全都掉了脑袋,兵卒都被押去挖了好几年矿,若是......”
“你误会了,本将什么时候说是要驱民攻敌了?”舒恕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东流县......危险!我等世受皇恩,有守土奋战之责,可城内百姓是无辜的,咱们的伤员......他们已经尽了责了,没必要陪我们一起送死,还有那些红营的俘虏.......日后也能留一线......”
那名将领愣了愣,轻轻点了点头,后退一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舒恕重重叩了几个响头:“谢大人隆恩!”
“隆恩啊.....本将能给你们隆恩,却不知谁能给本将这般隆恩呢?”舒恕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不再理会那名将领,翻身上马又回到了那座被他当作指挥部的小楼,把身边的戈什哈和将官都派出去传令,一屁股枯坐在椅子上,摊开长满茧子的双手,苦笑着叹道:“好一双手,能握刀开弓,怕是也能挖得一手好矿.......”
就这么枯坐了一阵,窗外持续不断地传来嘈杂的声响,却是城内的清军正在把城内的百姓、伤员统计出来,打开各处城门放他们出城,红营似乎也发现了清军的动态,炮声已经停了许久,舒恕听着窗外的声响,他心里很清楚,肯定会有许多清军兵将趁机脱下号衣、扔下武器混进百姓之中逃出去,但舒恕已经不关心了,反正多了他们,也守不住这东流县城。
过了好一阵,城里放人的喧闹声都渐渐平息下去,一名戈什哈却闯了进来:“大人,城外来了一支红营贼寇的队伍,没有带武器盔甲,举着一面白旗,在城下喊话,说是大人您的故交,替红营贼寇来向您传话。”
“本将故交?”舒恕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来,旋即又反应过来,心脏扑通扑通飞速的跳了起来,几乎是弹跳着站起身来:“红营贼寇派了使者来?快,让他们入城,直接领来见本将!”
那名戈什哈领命而去,舒恕坐回椅子上,却不知怎得冒出一股如坐针毡的感觉,又站起身来,背着手在房间里踱着不,一会儿走到地图前,一会儿走到窗口处,一会儿又绕着桌子转来转去,双目却始终没有一个焦点,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阵,那名戈什哈才领来一个穿着一身鲜亮红衣劲装、头上裹着红巾,腿上如同普通的红营战士一般绑着绑腿的中年男子,舒恕一眼就认出了他:“王国栋......竟然是你!”
来者确实是舒恕的故交,当初舒恕奉命镇守广东之时,王国栋乃是尚之信的亲信,和舒恕也算是颇有交际,后来尚之信囚禁尚可喜反乱清廷,王国栋便奉命看守广东各处城门,也是他高抬贵手放开一处城门,舒恕才能领着手下六百多八旗人马从广州城里逃出去,宽泛来说,王国栋与他有救命之恩都说得过去。
“将军还记得在下,在下可是十分感动.......”王国栋哈哈一笑,朝着舒恕行了一礼:“在下如今是红营广东军委会一员,广东兵团参谋长,还负责一些练兵、军校等事务,在下如今可比当年在尚军、吴军之中忙多了,天天都忙得双脚不沾地.....”
“可上头让我到安徽来,我是马不停蹄就跑了过来,就是为了救将军这位旧友于水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