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山苍翠如黛,湘水环绕如带,在这片灵秀山水之间,一座气势恢宏的陵墓静静矗立,这里便是吴周太祖高皇帝吴三桂及其妻张氏的合葬之处,吴周称之为“崇陵”,一概形制皆仿照江宁的明孝陵而建,只是规模小了许多,但在偏安一隅的吴周境内,已是最为尊贵的陵墓建筑。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穿着一身粗布短衣的胡国柱便手持扫帚,仔细清扫着神道上的落叶,动作一丝不苟,自从吴世璠登基、郭壮图执掌朝政之后,胡国柱便以白身来此为吴三桂守陵,一则尽孝,其次也是为了远离吴周朝中的党争漩涡,时至今日,早已习惯每日一个人细细洒扫这座幽静的崇陵中的每一个角落。
但今日的幽静,却很快被人给打破,一阵哗啦啦的盔甲响动随着脚步声远远传来,胡国柱拄着扫把回头看去,却见一身亲王服饰的吴应麒,在上百名盔明甲亮的甲兵环护之下顺着神道走来。
周围的守陵军和陵工纷纷跪在神道两旁,胡国柱却没有让位的意思,只是淡然的转过身来,朝吴应麒露出一丝略带嘲讽的笑容:“楚王殿下每次都是这么大的排场,也不怕惊扰了陵中安寝的先帝!”
吴应麒丝毫没有因为胡国柱的无礼而愤怒怪罪,反倒是哈哈笑出声来,摆摆手让环护的甲兵停下,独自一人走到胡国柱身边,牵着他的胳膊向着陵园深处的宝顶而去:“这衡州毕竟是郭壮图的地盘,皇上又倚重这厮,本王在衡州,总是得小心谨慎一些,多带点人,防着出什么意外......”
“楚王殿下摄政之尊,手里又握着我大周最强的一支兵马,能出什么意外呢?”胡国柱却一眼看透了吴应麒的心思,微笑着摇了摇头:“是担心出意外,还是刻意的张扬炫耀权势,楚王殿下何必在我这白身面前弄舌呢?”
“还是驸马爷懂本王!”吴应麒哈哈一笑:“所以啊,本王让这些家伙统统留在外头,在驸马爷身边,倒是比朝堂之中轻松许多,不必小心谨慎,也不必刻意张扬。”
“楚王殿下说得这么好听,干脆来跟我一起值守崇陵得了!”胡国柱微微一笑,提了提手里的扫把:“这崇陵可是个好地方啊,幽静、山水如画,在这里守着,不会生烦恼忧虑,更不用掏空心思与人斗来斗去。”
吴应麒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拉着胡国柱一起来到宝顶之中,两人默契地取了香烛祭品,香烟袅袅,在肃穆的殿内弥漫开,吴应麒简单的行了拜谒之礼,背着手看着殿中吴三桂的画像沉吟了一阵,忽然说道:“驸马爷,你在这衡山之中......不知消息灵不灵通,红营北伐山东失败,兵马已经退回徐州了,此事你可知晓?”
“略有耳闻,听说是清廷和白莲教联合一处,红营吃了亏,所以退了回去.......”胡国柱轻轻点了点头:“具体的嘛,我确实不知道,不过这些事我也不关心,红营胜了,一统天下,红营败了,最差也是个南北朝的局面,无论如何,都影响不到我这崇陵之中的扫墓之人。”
“成不了南北朝的局面,红营此番失败,在于出兵太急,军心士气、物资兵马,处处都没有准备完善,而清廷跑去和白莲邪教联合,确实也出乎意料......”吴应麒背着手,面色微微严肃了一些:“但是嘛,清廷和白莲教因利而合,就一定会因利而散,红营又一贯是最会吸取教训的,这次准备不足以至失利,下次必然是进行十二分的准备,清廷愈弱,红营愈强,这北方诸省,自然不会在清廷手里留多久。”
“所以......红营要等待白莲教和清廷因利而散,也要扎实基础做十二分的准备,短期内,就不会再进行什么大规模的北伐了.......”胡国柱听明白了吴应麒的意思,也抬头看向吴三桂的画像:“但红营一贯是积极主动的,先帝静坐对峙那种事,他们做不出来,既然短期内不会像北方大规模动兵,他们的注意力......定然是要转向南方。”
胡国柱转过头来,凝眉看向吴应麒:“楚王殿下,红营即便是重心南移,也必然是优先解决自家的内政问题,必然是要先消化安徽、江苏、浙江三省,彻底打牢根基,而且......他们一直将自己当作反清的中流砥柱,清廷未灭便对我大周动兵,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只要我大周不与之明面上开战,还保持着与清廷明面上的敌对,红营暂时是不会对我们动兵的,以免分散消化三省的精力。”
“驸马爷在崇陵之中守墓、不问世事,对此却能看得一清二楚,也难怪当初先帝那般倚重于你!”吴应麒冷笑几声:“你说得不错,红营刚刚发了公文要治淮,他们搞什么政务公开,整个治淮的计划都刊在报纸上,单单是治河的兵马就要陆续出动十三四万左右,征召民夫多达数十万,如此巨量的资源投入,哪还有余力去发起一场灭国之战?”
“如今治淮,倒也是个好时候……”胡国柱闲聊一般的分析着:“江淮地区原是一片沃土,之所以搞得一塌糊涂,主要是黄河夺淮入海,而历代朝廷为了漕运要务,又往往弃河保漕,为保证漕运畅通,非但不能全力治河,甚至还会主动引导黄河漫灌江淮、人为改道,以免影响漕运,这江淮之地就因为这弃河保漕之策,被黄河祸害不轻。”
“但如今南北漕运反正都已经停了,自然也就不用搞什么弃河保漕了,而且漕运停了之后,沿河那么多靠着运河吃饭的漕工苦力、商贩百姓怎么安置,恐怕红营也是伤透了脑筋,拉去治淮,也算是以工代赈了,若是能治淮成功,江北便可得万里良田,能养活多少生民?”
“驸马爷说的是!”吴应麒显然不是来讨论这治淮之事的,没有在此事上深谈:“所以,红营的精力必然全力投入到这治淮一事上,治淮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搞成的,而这段时间,是红营留给天下各方势力的空闲之机,是从我大周,到清廷,再到台湾郑氏最后的清闲之时,等红营将江南安徽全都彻底的吞入腹中,咱们绑在一块都不是人家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