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伏在一个盐袋垒成的胸墙后头,从一个射击孔中扫视着泗门滩涂,滩涂上,黑压压的郑军士兵已经排列成了数个略显松散但人数众多的方阵,粗略看去,怕是有两三千之众,他们显然吸取了之前冒进的教训,在滩涂上整理好队伍,才一齐向着临山盐场攻来,队形也相对稀疏,以免遭到炮台山上的火炮的大量杀伤。
炮台山方向传来了沉闷的炮响,红营部署在那里的几门火炮开始对滩涂上的郑军队列进行拦阻射击,炮弹落在人群中,激起一片混乱和烟尘,然而,郑军的数量占据了绝对优势,在军官的弹压和催促下,他们顶着炮台山的炮火,开始向着临山盐场,发起了海浪般的冲锋,之前郑军的炮击已经让临山盐场的石墙出现几处豁口,他们的目标,就是抢占这些正在被从石墙上扔下的盐袋堵塞的豁口。
郑军的火铳手冲在最前,至三百多步的距离打下木架,架设重型火铳掩护射击,他们也没有再像上次那般试图集结成严密的阵势齐射,而是分散开来各自寻找位置自由射击,铳弹泼雨一般打在石墙和盐袋上,“噗噗”作响。
与此同时,郑军的炮手也扛着各式轻炮寻找位置布置,向石墙上泼洒着霰弹炮子,泗门滩涂的浅海中的沉船和木桩,让他们连中型火炮都没法携带,否则搭载着火炮的小船也很容易被这些沉船木桩刮蹭吃水线下的船体,导致翻沉,重型火枪和这些轻炮小炮,就成了郑军唯一的火力支持。
浅海上满是郑军的小船和舢板,正用锁链、粗绳配合着水鬼试图拽走、清理掉那些木桩和沉船,炮台山上的火炮炮弹,大半就是射在它们之中,激起一道道冲天的水柱,不时有小船和舢板被掀翻,船上的水手游上岸来,又被编入进攻的队伍里头。
老周没去管郑军在浅海清障的事,只要打退了郑军的进攻,郑军在泗门滩涂上立脚步不住,那些清障的船只没了遮蔽,临山盐场里头的轻炮和抬枪都能直接打过去,郑军根本不可能在炮火铳弹的干扰下短时间就清理出一条可供大船靠近的航道,他们最多坚守两三天的时间,郑军侵袭的消息传到绍兴府各处,绍兴府全面动员起来,郑军即便是占领了这临山盐场,也毫无意义了。
郑军的大队步兵,正在重型火枪和轻炮炮子的掩护下,快速的向北面石墙扑来,周围注水的盐田和盐沟,严重限制了他们进攻的路线,这些经验丰富的兵将,见到这注水的盐田盐沟,立马就猜到水下必然有猫腻,哪怕是没有猫腻,注水后的盐田也泥泞不堪难以跋涉,陷在其中就跟活靶子一般,自然不会有人蠢到踩进这些地方,便一股股的沿着大路进攻。
大路上则挖掘了几道浅壕,壕底也插着木刺,壕前则布置着鹿砦,冲在最前头的郑军步兵,已经在奋力试图将鹿砦直接推进浅壕之中,后方的郑军兵将却没有涌上来拥堵在一起,竖起挡牌和长牌,或趴或蹲的躲在后头,等待着前方清理出一条道路再继续突击。
“也算是经验丰富!”老周暗暗评价了一句,相对而言,自己这边由田兵、盐丁和村民组成“部队”就显得幼稚了许多,许多人正忙着堵塞豁口,一忙起来就忘记了隐蔽,偶尔有人被射翻从石墙上跌了下去,急得一旁的几名兵训都在扯着嗓子大喊:“隐蔽!不要把身子露出去!隐蔽!”
那些郑军很快就清出一条道路来,后方早就等待已久的一支郑军小队一马当先冲过浅壕,老周含在嘴里的木哨奋力吹响,架设在石墙上的轻炮一齐开火,密集的炮子暴雨一般席卷向那些突击的郑军,瞬间将他们裹入其中,惨叫声中,只见得一片血雾腾起,数十具残缺的尸体和伤员摔进一旁的盐田之中,身子又被盐田里头的木刺扎穿,鲜血瞬间染红了里头的积水。
“火铳射击!轮流打!瞄准个大概方向,装填完就打!不管打不打得着,射击不要停!”老周双手在嘴边环成一个喇叭,高声喝令着,那些盐丁、村民和田兵,只接受过简单的基础训练,要让他们像红营的正兵一样精准射击,必然是要瞄来瞄去瞄个半天,百步不到的距离,敌人一眨眼就冲到眼前了,还不如让他们就这么乱射,用密集和持续不断的火力阻滞敌军的突击,给轻炮装填争取时间。
铳声乱糟糟的响起了起来,但更多的郑军从缺口处涌了上来,混在步兵之中的弓箭手开始向石墙上抛射羽箭,前列的步兵顶着盾牌,继续清理着第二道浅壕前的鹿砦,后方的郑军则运来一些搭板和绑在一起的木牌,铺在盐田和盐沟之中,搭起一座桥梁。
“老李!去通知鸟铳队准备!”老周回头吩咐一声,一名兵训朝着右侧一处盐仓狂奔而去,哪里靠近石墙,仓顶有个平台,百余名鸟铳手就伏在其中,只等一声令下便冒出来齐射,老周一边取出木哨含在嘴里,一边高声吩咐:“分三门炮,轰击那些搭木板的郑军!不能让他们走盐田,把他们限制在大路上!”
几门盐丁扛着轻炮调转方向,喷涌的炮子席卷那些正尝试着搭建新的通道的郑军步兵,凄厉的惨叫声中,又有数十名郑军兵将跌入盐田中被木刺扎穿,几个搭板也被炮子摧残得残破不堪,木料在水面上一沉一浮。
与此同时,老周猛然吹响了口中的木哨,那座盐仓平台上隐蔽的鸟铳手一齐现身,一轮齐射轰然炸响,突如其来的侧翼攻击,让正等待着前方清理掉鹿砦浅壕的郑军兵将翻倒一片,而鸟铳手的攻击还没有停止,百余名鸟铳手分为三队轮流齐射,如同死神的镰刀一般割取着大路上郑军的性命。
老周正准备安排接下来的作战,忽听得外头的郑军呼啸一声,随即一队队的郑军忽然掉头就走,直往泗门滩涂上停泊的小船舢板逃去,这让老周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才死了多少人?有两百个没有?这也没到打不下去的时候啊,怎么就这么逃了?郑军.......这么不经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