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容止的目光如同冰锥,死死钉在那微微搏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卵囊上。
他屏住呼吸,手指灌注一丝精纯的玄武之力,小心翼翼地拨开那覆盖着粘液的囊壁,探向其后更深邃的阴影……
当他的视线触及卵囊后方隐藏之物时,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所有疑虑如同阳光下的雾气般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洞悉一切的确定!
那不是什么阵眼核心,也不是她扭曲的寄托!
卵囊之后,被精心掩藏的,赫然是一张——被特殊处理过、勉强维持着生前轮廓的、干瘪的人皮!
依稀能辨认出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的面容,空洞的眼窝仿佛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惊恐与不解!
“果然!”容止心中冷笑,杀意如同寒流般席卷全身!他毫不犹豫,手中长剑爆发出刺目的玄黄光芒,剑尖凝聚着破灭虚妄的意志,如同撕裂黑暗的雷霆,朝着那张扭曲的人皮狠狠刺去!
“噗嗤——!”
一声如同戳破腐朽皮革的闷响!剑尖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脆弱的遗蜕!
就在剑尖穿透人皮的同一刹那——
“咔嚓!轰隆隆——!!!”
整个幽暗沼泽幻境,如同被重锤击中的巨大琉璃穹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令人心悸的碎裂声!
天空、大地、扭曲的枯木、污浊的沼泽……所有景象瞬间布满了蛛网般密集的裂痕!紧接着,在一声更加宏大的轰鸣中,整个幻境如同崩塌的沙堡,寸寸碎裂、剥落、消散!
幻境之外——
一直悬浮在空中、操控着青铜古镜的镜月,身体猛地一震!
“咔嚓!”
一声细微却无比清晰的碎裂声,从他白皙光滑的脸颊上传来!一道细细的、如同瓷器开裂般的纹路,赫然出现在他左眼下方!
他身后的巨大青铜古镜,镜面中心,一道狰狞的裂痕无声蔓延!镜中那轮散发着寒光的残月虚影,瞬间黯淡、扭曲!
镜月缓缓抬起手,冰冷的指尖轻轻触碰着脸上那道新鲜的裂痕。
他的眼神不再是漠然空洞,而是瞬间沉入了深不见底的冰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怒。
“破了……”他低语,声音如同从万载寒冰中挤出,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大人……会不喜欢的。”
幻境之中(第一层破碎前)——
正与清歌在毒雾中缠斗的蛛娘,庞大臃肿的身躯猛地一僵!四对汞绿色的复眼同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光芒!一股源自灵魂契约、维系着她力量核心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她!
“不——!!”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嚎撕裂浓雾,
“怎么可能被发现?!那个地方……那个地方!!”
极致的愤怒与恐慌让她瞬间放弃了眼前的清歌!庞大的蛛腹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八只钢矛般的节肢疯狂划动地面,卷起腥臭的泥浆,如同失控的攻城锤,朝着百里容止消失的枯木林方向,亡命般冲撞而去!
“休想!”清歌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心中狂喜!她毫不犹豫,朱雀真炎在脚下爆发,化作一道赤金色的流星,紧追着那道庞大的、散发着疯狂气息的阴影!
然而,就在她身形启动的瞬间——
“嗡……咔嚓嚓嚓——!!!”
整个世界在她眼前如同摔碎的万花筒般剧烈扭曲、旋转!那令人作呕的沼泽、毒雾、枯木……所有景象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粗暴地撕扯、剥离!
眼前猛地一花!
刺鼻的腐臭消失了,令人窒息的粘腻感也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宁静祥和到近乎诡异的小树林。
阳光温暖明媚,透过繁茂翠绿的枝叶,洒下片片斑驳的金色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和甜美的野花香。
婉转清脆的鸟鸣在枝头此起彼伏,潺潺的溪流声在不远处叮咚作响,一切都美好得如同世外桃源。
清歌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却沉了下去!
幻境破碎的声音犹在耳畔,可眼前……
是新的幻境!镜月的后手!
她不敢有丝毫停留,压下心中的惊疑,身形再次化作残影,朝着蛛娘逃窜的方向(此刻也是容止气息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这虚假的宁静之下,是更致命的杀机!
草屋旁——
百里容止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站在一间简陋却整洁的茅草屋前,环顾四周这虚假的“桃源”,心中的警惕提到了顶点。
第一层幻境破碎的冲击尚未完全平息,这第二层无缝衔接的幻境,其稳固与诡异远超他的预估。
阵眼……绝不简单!
就在这时,一阵轻盈的、带着几分慵懒媚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恢复了妖娆人身、穿着一身朴素布裙的蛛娘,缓缓从林间小径走来,脸上挂着一种虚假的、令人不安的温婉笑容,仿佛只是一个归家的农妇。
“出来吧,小郎君,”她的声音轻柔似水,却带着毒蛇般的滑腻,
“躲躲藏藏,可不像你的作风。真是没想到啊,你竟有这般本事,能破了姐姐我的‘万蛛毒沼’……”她眼波流转,看似随意地扫视着草屋周围,嘴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弧度,
“不过,这‘归园田居’,你可还满意?这里,才是姐姐真正的‘家’呢……”
话音未落!
“咻——轰!!!”
一道赤金色的火焰流星,挟带着焚灭一切的怒意,撕裂了虚假的宁静,从侧面狠狠轰向蛛娘的后心!
蛛娘仿佛背后长眼,身形诡异地一扭,如同没有骨头的蛇,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火焰流星在她原本站立的地方炸开,留下一个焦黑的深坑,泥土翻卷,青烟袅袅!
烟尘弥漫中,一道挺拔的身影(容止)如鬼魅般闪出,瞬间与疾驰而来的清歌汇合。
两人并肩而立,枪尖与剑锋直指前方那妖媚的身影,战意冲天!
“呵呵呵……”蛛娘拍了拍裙角并不存在的灰尘,看着并肩作战的两人,发出一串充满恶意的娇笑,
“瞧瞧,真是鹣鲽情深,羡煞旁人呢!看得姐姐我都有些……感动了呢。”她捻起一缕垂落的发丝,在指尖缠绕把玩,眼神却冰冷如毒,
“不过呢,这出戏的舞台太小了,容不下两位主角同台。若我说……想离开这‘归园田居’,只能有一个人走出去……”她拖长了语调,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逡巡,如同毒蛇在挑选猎物,
“你们说……会是谁呢?是这位情深义重的小郎君?还是我们这位英姿飒爽的小凤凰?”
“收起你这套拙劣的挑拨!”百里容止踏前一步,声音如同出鞘的寒冰长剑,瞬间斩碎了那虚伪的温情,
“你这种妖物,也配妄论情义?当年,你不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吗?!”
“选择”二字,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蛛娘的心窝!
她脸上那虚假的温婉笑容瞬间凝固、碎裂!缠绕发丝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那双妖媚的眸子瞬间被暴怒和怨毒充斥,死死地钉在容止脸上,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你……懂什么?!”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如同夜枭啼哭,充满了被戳破最隐秘伤疤的狂怒!
“我是不懂你那扭曲肮脏的心肠,”百里容止迎着她噬人的目光,语气冰冷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下,
“但我看到了!在那肮脏卵囊之后,你像收藏战利品一样藏着什么!那张被剥下来、精心鞣制过的人皮!那是你的‘相公’,对吗?”
“你吃了他!”
“你吞噬了他的血肉,榨干了他的精元!”
“然后,却还要假惺惺地留下这张皮,伪装什么深情不悔?!”
容止的声音如同雷霆,在虚假的桃源上空炸响,彻底撕碎了蛛娘最后一层遮羞布!
“妖物终究是妖物!本性难移,就算披上人皮,也掩盖不了你骨子里的贪婪、残忍和……虚伪至极!”
“住口!住口!!我要撕烂你的嘴!!!”蛛娘彻底疯狂了!被最不堪的真相当众剥开,那积压了不知多少年的怨恨、暴戾和扭曲的占有欲瞬间冲垮了理智!
她发出非人的尖啸,满头青丝无风狂舞!十指箕张,无数道比之前更加漆黑、更加凝练、缠绕着浓郁怨毒之气的“蚀骨牵魂丝”如同爆发的黑色狂潮,带着撕裂灵魂的尖啸,铺天盖地地朝着容止绞杀而去!她要将他碎尸万段,将他的灵魂永世禁锢!
“妖孽!休得猖狂!”
就在那致命黑丝即将淹没容止的刹那,一道赤金色的身影如同撕裂黑暗的曙光,悍然挡在了前方!
“锵——!!”
清歌手中的烈焰长枪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枪身高速旋转,舞成一圈密不透风的赤金火轮!朱雀真炎被催发到极致,枪尖所过之处,空气被灼烧出刺目的真空轨迹!
“嗤嗤嗤嗤——!!!”
那蕴含着蛛娘无尽怨毒的漆黑丝线,甫一接触到这焚尽邪祟的至阳真炎,立刻发出密集的、令人牙酸的灼烧爆裂声!
坚韧无比的丝线如同遇到了克星,在刺鼻的青烟中迅速焦黑、碳化、寸寸断裂,化为飞灰飘散!
“容止!”清歌长枪一振,震开最后几缕黑丝,眼中战意熊熊燃烧,
“并肩作战!”
“好!”百里容止没有丝毫犹豫,长剑嗡鸣,玄黄剑气冲天而起!两人身影交错,心意相通,无需言语,攻守之势瞬间完成!
清歌主攻,长枪如龙!时而“燎原百斩”泼洒出漫天火雨,封锁蛛娘所有闪避空间;
时而“流火突刺”凝聚一点,枪出如龙,直捣黄龙!炽热的枪风将空气都灼烧得扭曲变形!
容止主守,剑御如山!玄武虚影在他身后若隐若现,厚重的土黄色光晕笼罩周身。
长剑挥洒间,道道凝练如实质的玄黄剑气纵横交错,或格挡开刁钻袭来的蛛矛,或化作坚实壁垒,将蛛娘喷吐的毒液、腐蚀粘液尽数挡下!他如同最稳固的礁石,为清歌这柄最锋利的矛,提供了完美的支点!
两人配合无间,攻守转换行云流水,将蛛娘那狂暴的攻击死死压制!
在朱雀真炎与玄武之力的双重压制下,蛛娘身上不断增添着新的伤口——被枪锋撕裂的甲壳,被剑气洞穿的肢体,被真炎灼烧焦黑的皮肉……黑色的、散发着腥臭的血液不断滴落,将脚下虚假的草地腐蚀得滋滋作响。
“可恶!可恶啊!!”蛛娘发出困兽般的咆哮,复眼中充满了疯狂与不甘!
她引以为傲的丝线被克制,速度被限制,力量被压制!这对男女的默契配合,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憋屈和致命威胁!
“就是现在!”清歌与容止眼神交汇,瞬间达成共识!
两人同时向后跃开半步,拉开距离。
空出的左手闪电般交叠相握!一股炽热如火,一股厚重如土的力量,通过相握的手掌疯狂交融、共鸣!与此同时,他们的右手同时在胸前结出一个古老、神圣、繁复到极致的印诀——那是属于凤凰与玄武的传承印记!
“唳——!!!”
“昂——!!!”
两声仿佛穿越了时空长河的洪荒神兽之吼,同时响彻整个幻境空间!
在两人脚下,一个巨大无比的、由赤金与玄黄双色符文交织而成的神圣光阵轰然亮起!
光阵中央,一只由纯粹火焰构成的、神骏威严的朱雀虚影振翅欲飞!而在朱雀身下,一头由厚重玄黄之气凝聚的、背负苍茫大地的玄武虚影昂首咆哮!
两大神兽的虚影在光阵中交相辉映,散发出令天地变色的恐怖威压!
浩瀚磅礴的神力如同百川归海,疯狂涌入两人手中的武器!烈焰长枪的枪尖,凝聚出一颗压缩到极致、仿佛能焚灭星辰的赤金色光球!玄铁长剑的剑锋,则吞吐着撕裂虚空、沉重如山的玄黄色剑罡!
“凤凰焚世!”
“玄武镇狱!”
“合——!!!”
两人同时发出震动寰宇的怒吼!交叠的双手猛地向前推出!
长枪与长剑,携带着融合了凤凰焚天之火与玄武镇狱之力的终极一击,化作一道赤金与玄黄螺旋交织、撕裂一切虚妄的毁灭洪流,如同开天辟地的神罚之光,朝着惊骇欲绝的蛛娘,轰然降临!
“不——!!!”
蛛娘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绝望到极致的尖嚎,她拼尽全力撑起的、由无数怨毒黑丝交织成的护盾,在这股融合神力的洪流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轰隆——!!!!!”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惊天巨响!
毁灭性的能量风暴瞬间吞噬了蛛娘的身影!耀眼的光芒将整个虚假的“桃源”映照得如同白昼!
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呈环形扩散,所过之处,那些美好的树木、花草、溪流……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瞬间化为齑粉!连空间本身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光芒足足持续了数息才缓缓消散。
原地,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边缘呈现熔岩琉璃态的恐怖巨坑!坑底中心,蛛娘那庞大丑陋的蛛妖本体,如同被巨锤砸烂的玩偶,甲壳碎裂,肢体扭曲,焦黑一片,散发着浓烈的焦糊恶臭,已然彻底失去了生命气息。
“噗!”清歌强行咽下涌到喉头的腥甜,脸色苍白了一瞬。
这倾尽全力的合击,对她身体的负荷极大。一枚丹药及时落入她口中,清凉的药力迅速化开,抚平着翻腾的气血。
容止同样气息微喘,但眼神锐利如初。
两人并肩走到巨坑边缘,冷冷地注视着下方那团巨大的焦黑残骸。
失去了妖力维持,蛛娘那勉强维持的人形伪装彻底消散,显露出其最本质的、令人作呕的巨型黑寡妇蜘蛛原形。
焦糊的躯壳还在冒着缕缕青烟。
“尘归尘,土归土。”容止眼神冰冷,并指如剑,一点蕴含着纯净毁灭之力的真炎自指尖弹出,轻飘飘地落在那残骸之上。
“轰!”
真炎遇物即燃,瞬间化作熊熊烈火,将那庞大的蜘蛛尸体包裹!
火焰中发出“滋滋”的灼烧声,恶臭被高温净化,巨大的躯体在烈焰中迅速蜷缩、碳化、最终化为一片随风飘散的黑灰。
然而,就在那焦黑的灰烬即将散尽之际——
“咻!”
一缕极其凝练、散发着浓郁怨毒与不甘的漆黑妖气,如同垂死挣扎的毒蛇,猛地从灰烬中窜出,试图朝着天际逃逸!
“净化!”
“镇灭!”
清歌与容止早有预料,同时冷喝出声!两人双手合十,纯净的朱雀神火与厚重的玄武镇邪之力再次交融,化作两道交缠着神圣符文的金白光束,如同天罚之矛,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轰击在那道逃逸的妖魂之上!
“啊——!!!”
一声蕴含着无尽痛苦、怨恨与绝望的凄厉魂啸响彻云霄!
那漆黑的妖魂在金白光束的净化下剧烈挣扎、扭曲,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积雪,迅速消融、变淡,最终在一阵不甘的波动中,“啵”的一声,彻底烟消云散,归于虚无。
随着妖魂的彻底湮灭,坑底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被烧得焦黑的卵囊。
容止眼神微凝,长剑轻挑。
“咔嚓!”
卵囊应声碎裂,里面早已干涸凝固的黄绿色粘液和几颗早已失去活性的虫卵残渣溅落在地。
幻境之外——
就在卵囊碎裂的同一刹那!
“噗——!!!”
一直强撑着维持第二重幻境的镜月,如同遭受了无形的重击,猛地喷出一大口闪烁着诡异光泽的银色血液!他身后的巨大青铜古镜,镜面上那道裂痕瞬间蔓延至整个镜面!
“咔嚓!哗啦——!!!”
一声清脆到令人心碎的爆响!
巨大的青铜镜,彻底崩碎!化作无数闪烁着寒光的碎片,如同星雨般四散溅落!
镜月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重重地从半空中跌落,双膝狠狠砸在地面上!
他痛苦地蜷缩着身体,双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脸。
细密的、如同瓷器开片般的裂纹,正从他捂住脸的指缝间不断蔓延出来,爬满了他的额头、脖颈、手臂……整个人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碎裂!
光芒一闪。
上官清歌和百里容止的身影,终于彻底摆脱了双重幻境的束缚,重新回到了最初那片幽暗死寂的乱葬岗。
眼前,只剩下那个跪在地上、身体不断颤抖、仿佛随时会碎掉的镜月。
清歌强压下身体的虚弱,一步踏前,手中烈焰长枪吞吐着慑人的寒芒,枪尖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直指地上那濒临破碎的身影,声音冰冷如九幽寒泉:
“解除此地禁制!现在!”
“呵……呵呵呵……”
一阵低沉、扭曲、仿佛从破碎喉咙里挤出来的诡异笑声,代替了回答。
那笑声充满了无尽的怨毒、疯狂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解脱感。
镜月捂着脸的双手,缓缓地、颤抖着移开。
露出了一张布满蛛网状裂纹、如同即将彻底崩坏的劣质瓷器般的小脸。
裂纹深处,隐隐有银色的、如同水银般的液体渗出。
那双曾经漠然空洞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疯狂火焰,死死地、怨毒地盯住了清歌和容止!
“解除?”他裂开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恐怖的笑容,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
“晚了……一切都晚了!”
“你们……”他摇摇晃晃地试图站起,身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裂纹蔓延得更快了。
“你们毁了镜子……毁了大人的布置……”
“你们……都得死在这里!!!”
“和我一起……永远埋葬吧!哈哈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他残破的身躯猛地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狂暴的、带着毁灭气息的能量波动!
整个乱葬岗的空间,开始剧烈地扭曲、震荡!仿佛他真的要拉着这片天地,一同陪葬!
——————————
(—-黑寡妇)
逼仄的婚房内,仅有的光源来自两根粗如儿臂的血色红烛。
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将粘稠如血的烛泪一滴滴甩落在烛台上,晕开一小滩暗红。
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熏香,却掩盖不住角落里蛛网尘封的陈旧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预兆。
蛛娘端坐在铺着绣满繁复蛛网纹样锦缎的榻上,八只汞绿色的复眼如同冰冷的宝石,清晰地倒映着向她走来的新郎——一只修炼了百年、刚刚得以化形的雄蛛妖。
他化形后的皮囊堪称完美,剑眉星目,唇红齿白,行走间带着一股山野精怪少有的温润气度。
烛光在他俊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眸,此刻只映着她。
他走到榻边,带着爱慕与初为人夫的紧张,伸出手,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想要轻抚新娘的脸颊。
然而,触手所及,并非想象中的温香软玉,而是一层冰冷、坚硬、带着奇异纹路的甲壳质感。
蛛娘没有动,复眼中光芒微闪。
“娘子……”他声音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指尖在那冰冷的甲壳上轻轻摩挲,仿佛想用体温去暖化它,
“过了今夜,我们便真真正正是一体了,永生永世,不离不弃。”他展露笑颜,那笑容纯粹而真挚,足以融化冰雪。
可他未曾看见,在他深情凝视时,蛛娘那涂着艳丽口脂的嘴角,一丝粘稠、闪烁着幽蓝光泽的毒涎,正不受控制地悄然溢出,沿着她精致的下颌滑落,“嗒”地一声,滴落在猩红的嫁衣上,晕开一小块深色印记。
——饥饿。
一种源自血脉深处、刻入骨髓的本能正在她体内疯狂嘶吼、咆哮!那声音盖过了红烛的噼啪,盖过了他温柔的情话:
交媾!然后……杀了他!吃掉他!用他鲜活的血肉,最精华的生命力,去滋养你腹中即将孕育的卵!这是宿命!是法则!
当最后一丝情潮如退潮般从身体里抽离,雄蛛妖带着餍足的疲惫,沉沉地伏在蛛娘那覆盖着细密刚毛的胸口喘息。
汗珠顺着他光洁的额头滑落,滴在她冰冷的甲壳上。他闭着眼,嘴角还残留着一抹满足的微笑,呼吸渐渐平稳。
就是此刻!
蛛娘胸腔中那名为“爱意”的微弱火苗,瞬间被汹涌的嗜血本能彻底吞噬!
她的螯牙——那对平时隐藏在上颚之下、淬炼了百年剧毒的致命凶器——无声无息地、如同最精密的暗杀器械般探出。
尖端闪烁着一点幽蓝的寒星,对准了他毫无防备的、因汗水而微微泛光的后颈。
“呃……”刺入的瞬间,他身体猛地一僵!那双刚刚还盛满温柔与满足的眼眸骤然睁开,瞳孔因剧痛和难以置信而急剧收缩!
“娘……子?”声音带着破碎的嘶哑。
晚了。
那致命的神经毒素,如同最阴险的毒蛇,已顺着他的脊柱,以恐怖的速度向上蔓延!
所过之处,肌肉、筋腱、神经……寸寸僵死!麻痹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迅速淹没了他所有的知觉和反抗之力。
他甚至无法再动一根手指,只能任由自己的生命在爱人的毒牙下飞速流逝。
蛛娘俯下身,冰冷的复眼近距离凝视着他因毒素而扭曲、却依旧残留着惊愕与不解的脸庞。
她的声音异常轻柔,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近乎残忍的甜蜜:“对不起……我的夫君……”她温热的吐息喷在他的耳廓,
“可我……必须这样做。”
进食开始了。
先是相对柔软的腹腔。螯牙精准地切开坚韧的皮膜,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啦”声。温热的、带着浓郁灵气的血液涌出,散发出奇异的甜腥。
她贪婪地吮吸着,如同品尝最醇厚的美酒。复眼中闪烁着纯粹的、属于捕食者的冰冷快意。
接着是坚韧的肢节。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嚓”咀嚼声,那些曾温柔拥抱过她的臂膀,那些曾支撑他走向她的长腿,被强大的口器轻易地碾碎、撕裂。
骨骼碎裂的脆响在死寂的婚房里格外清晰。
最后,是那颗仍在顽强搏动的心脏。她小心翼翼地用螯牙将其从胸腔中剜出,捧在掌心。
那颗心脏在她染血的指尖微弱地跳动着,仿佛是他生命最后的挽歌。她凝视了片刻,复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无法捕捉。
然后,她张开嘴,将这颗曾为她跳动的心脏,缓缓地、整个地……吞了下去。
雄蛛妖至死都睁着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睛。只是此刻,那目光里没有预想中的怨恨、愤怒或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神性的悲悯与平静。
仿佛他早已洞悉了这宿命的结局,并坦然接受。
——他早知道会如此。从一开始就知道。
数月后,当蛛娘产下那枚泛着诡异幽蓝色泽的卵囊时,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和冰冷包裹着她。
那幽蓝的光芒,不像她其他子嗣卵囊那种温润的乳白,反而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阴寒。
幼蛛破壳而出的那个血腥之夜,疲惫不堪的蛛娘陷入了深沉的昏睡。
然后,她做了一个无比清晰、如同亲历的梦。
梦里,她不再是冷酷的猎食者,而是化作了一缕意识,依附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上——那是少年时的雄蛛妖。
她看到他独自在雾气弥漫的寒涧边修炼,身形单薄,八条腿还带着稚嫩的绒毛。突然,一只巨大的、散发着腐臭的百足蜈蚣从天而降!
少年惊慌失措,拼命奔逃,锋利的岩石割断了他两条后腿,剧痛让他几乎昏厥,鲜血染红了涧水。
但他活了下来,拖着残躯,眼神却更加坚毅。
她看到他第一次在喧闹的百妖宴上见到她。彼时的她,一身黑甲,孤傲地坐在角落,对所有谄媚或挑衅的目光不屑一顾。
而他,只是宴席上不起眼的一个小妖,却偷偷跑到后山,采撷了一朵汲取月华、散发着莹莹微光的“幽昙灵花”,笨拙地藏在怀里,眼神忐忑又期待地望向她的方向,却终究没敢上前。
她看到他向族中长老打听她的习性,得知“黑寡妇”的宿命时,那瞬间惨白的脸色和眼中深切的痛苦……但最终,他眼中痛苦褪去,化为一种决然的平静。
他整理好自己最好的衣袍,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她的巢穴,向她求亲。
她吞噬了他的血肉,将他拆吃入腹,榨干了他每一分灵力。
然而此刻,在梦境中,在他残留的记忆里,她清晰地“尝到”了——她消化不掉他的灵魂。
那饱含着少年时的挣扎求生、初遇时的悸动、明知结局却依然孤注一掷的深情……这些复杂而沉重的情感,如同最顽固的烙印,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胃里,也压在她的心上,无法分解,无法磨灭。
有些爱,从诞生之初便沾染着血腥。
有些灵魂,注定要以血肉为祭,才能铭刻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