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辰正下四刻(9点整)。
金夏两岛,周边所有的海湾,潮水依旧,缓缓的退向外海。
此时此刻,厦门本岛西面,海门岛,大涂州周边海域。
小规模的海战,已进入了尾声,满清海澄公的先锋军,正在追杀明郑的水师残部。
没得办法,无论是兵力上,还是在装备上,两个鲁王旧将,都是远远不如。
陈文达和周瑞的两个镇,左右四个协,也就1200人左右,中小战船七八十艘。
战船破破烂烂,年久失修,上面的火炮,锈迹斑斑,将士们的甲胄兵械,那就更不能看了。
黄悟的两千先锋军,有一半是本部精锐,一半是普通绿营兵。
战船方面,很多都是最新打造的,满清为了这一战,钱粮很大方的。
一个先锋军,就有大型赶缯船2艘,中型战船40艘,纵火小船50艘,足够吊打周瑞和陈文达。
刚才的海战,郑军的兵力,战船兵械火炮,差距如此之大,还能坚持那么长时间,那也是有原因的。
这些都是鲁王旧部,跟清军厮杀了十几年,能幸存下来的,基本上都是百战老兵,经验丰富。
对面的黄悟,也不想拼杀的太狠,还在等机会,要等上面彻底打起来。
于是乎,派出了一千普通绿营兵,配合参将郑纯,游击苏亮,慢慢围攻郑军四个协。
当然了,打了一个多时辰,最后的结果,还是郑军败了,惨败退走。
宣毅中镇左协张五,陈文达的妻弟,战船被夺,点爆了火药库,跳海逃走,生死不知。
游击张小六,很不幸,中了清狗子的重炮,直接就无了,尸骨无存,变成了渣渣,碎片肉泥。
宣毅中镇右协陈广华,陈文达的族兄,战船被跳帮,跟清军的游击苏亮,同归于尽,求仁得仁。
英兵镇的左协林泌,勇猛的很,直接领着自己的八桨船冲锋,冲杀清将郑纯的坐舰。
可惜,命也非常不好,被郑纯的大赶缯船火炮,击中了下弦。
八桨船爆仓了,跑不动了,再被清军的纵火船围攻,战船起火点爆了,变成了火炬火人。
英兵镇的右协周昂,周瑞的族弟,同样是个猛将,悍不畏死。
这个老杀胚,领着自己的坐舰八桨船,左右配合林泌,一起冲杀清狗子郑纯的坐舰。
也很不幸,被对方的火炮,发射的链弹,击中了桅杆,战船失去了船速。
郑纯的水师部将,趁机驾着小战船,四面围了上来,跳帮夺船。
一番围攻下来,周昂重伤,在亲卫的帮助下,跳海逃亡,生死不知。
当然了,临走的时候,这帮人都会点爆战船,江南人不能便宜清狗子。
剩下的残部,十几艘中小战船,群雄无首,只好边打边撤,退守海门岛附近,汇合主力固守。
打了胜仗的郑纯,也是伤亡过半,不敢再冲下来了,开始游击游斗。
固守海门岛的周瑞和陈文达,奈何实力有限,收拢溃兵后,也不敢冲上去,徒增伤亡。
没得办法啊,延平王的军令,就是守好海门岛海域,守住了就是战功,守不住就得砍头。
更何况,两人的鲁王残部,本来就不多,要是能留点种子,那也是好事。
。。。
上午,巳时一刻(9点15分)。
同安湾,鳄鱼屿海域,第一波的海湾小战,也进入了尾声。
同安总兵施琅,第二波增兵,侄子施韬和游击陈埙,带着1千多兵将,冲杀下来了。
郑军的大将,忠匡伯张进,刚刚经历完一波血战,干掉了施琅的第一波先锋军。
他的身边,仅有残部几百人,战船一丢丢。
这个老武夫,面对施琅的第二波先锋军,全是生力军,悍然冲锋迎战,结果可想而知了。
“哈哈哈”
海面上,唯一的一艘大型战舰,九桅大红船。
硝烟弥漫,烈火熊熊,二楼的甲板上,也传来了一个浑厚沙哑的狂笑声,狞笑声。
满身血污,披头散发的张进,身上的皮甲,早就残破不堪,鲜血淋漓,湿透了甲板。
虚弱的残躯,倚在船首围栏边,手执布满缺口的大砍刀,遥指一堆清狗子,杀气盈天。
面容刚毅,灰白无血色,依旧咬紧牙关,牛眼子瞪的像铜铃,怒声狂吼道:
“来啊”
“清狗子,狗奴才”
“哈哈哈,爷爷就是张进”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明忠匡伯张进”
“哈哈哈,来啊,冲过来啊,杀过来啊”
“怎么,怂了,怕了,哈哈哈,一群狗奴才”
“哈哈哈,爷爷的项上人头,大好头颅,就在这里”
“有本事的,够胆的,就冲过来,爷爷送他去见海龙王”
“哈哈哈”
“清狗子,狗鞑子”
“死扑街,塞林木,怂包,废物,孬种,咳咳咳、、、”
吼着吼着,气血不畅,失血过多的忠匡伯,就是一顿猛咳嗽,脸色更显的蜡白惨白了。
甚至是,还被脚底下的残骸尸体,绊了一下,一个大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没得办法,被清狗子砍成了血葫芦,失血过多,头晕目眩,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昏死过去了。
好在,内心底,还有一股忠贞之气,卡在喉管里,死死撑住了自己的意念,没有倒下去。
即便是如此,老武夫手头上的大砍刀,还是纹丝不动,寒光闪烁,威慑船头上的一众清狗子。
是啊,他的整个兵镇,坐舰上,周边的将士,都打完了,就剩下他最后一个人。
当然了,这一战,周围的海域,有没有残部溜出去,他不知道。
心底里,他是更希望有人,能跳海跑出去了,给他的鲁王旧部,留一些香火种子。
海战就是如此,战船的桅杆断了,海水又退潮了,大型战船移动更慢。
身为主将旗舰,肯定是对方围攻的对象,要么跳海,要么战死,或是投降,别无他路。
反正,他张进是鲁王旧部,也深受延平王重用,逃是不会逃跑的,更不会投降的。
反正,他的一千多部将,也拼杀了对方一千多,够本了,死就死吧。
“张将军”
这时,对面的人群中,一个躲在后面的年轻将校,沉声叫唤了一句。
顿了一下,再看了看地上,一大堆的尸体,还是忍不住的咂舌,眼神中带着一丝佩服。
都是老武夫,当然欣赏能这种老杀胚,够狠够勇猛。
半响后,这个清将,才重重的点了点头,大声吼道:
“本将,叫施韬”
“是同安施总兵的大侄子”
“本将敬你是条汉子,猛将悍将”
“降了吧,向俺的叔父归降,归顺大清国”
“别傻了,别再头铁了,放下钢刀,跪下投降吧”
“郑逆海狗子,伪王郑成功,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不值得你效忠”
“只要你投过来,俺的叔父,定能保你官路亨通”
“只要你投过来,要啥有啥,前程似锦,荣华富贵”
“何苦为难自己,枉送性命,浪费了一身的好本事”
、、、
人才啊,眼前的张进,身边的亲卫,早就死绝了。
这个猛人悍将,在十几个清军的围攻下,硬是扛了半盏茶时间。
一番打斗下来,更是不得了,反杀干掉了五六个清兵。
当然了,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打不动了,浑身打着摆子,随时都会倒下去似的。
施韬知道,这种人,上船能打水仗,下船又能砍人,才是叔父施琅,真正需要的人才啊。
没错的,施家都是海盗出身,家族性质的武装团体,俗称小军头。
这么多年来,无论是跟着清军,还是跟着郑逆。
他们这帮海盗,都是有自己的核心,父子亲朋故交,抱团取暖,谁都拆散不了。
这一点,福建郑氏,也是这种体系,出身海盗,家族经营几十年,最后演变成小朝廷。
这帮军阀,为何要拼死打仗啊,军功兵权,金银赏赐,这只是一方面。
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打赢,为了更大的地盘,权势和地位。
只要打赢了,就有更多的机会,收拢敌方的溃兵降将,扩充自己兵力,能越打越强。
“哈哈哈”
大明忠匡伯,脸色惨白的张进,又哈哈豪迈大笑。
眼神却是黯淡,眼眸里带着一丝丝的惨淡,凄凉和淡然,还有从容不迫。
“啊呸”
“你个狗奴才,一家的施狗子,狗奴才”
“他奶奶个熊,自己做了满清鞑子的走狗,还要爷爷学你妈啊”
“啊呸,滚啊,全他妈的死去吧”
“死扑街,塞林木,清狗子,狗鞑子”
“去你妈的,延平王,义薄云天,忠贞志士,华夏的抗清大英雄”
“一群狗辈,鼠辈,怂包软蛋,狗奴才,也有资格评论延平王?”
“哈哈哈”
“来吧,不怕死的就上来吧,爷爷只求速死,十八年后,爷爷又是一条好汉”
、、、
都他妈的,两刻钟以前,他率部冲上来的时候,就没想过要活着了。
这时候,既然被围了,要死了,哪还有什么顾忌的,骂个欢快,骂个够吧,一口一个狗鞑子。
反正,厮杀了十几年,手头上沾满了清狗子的血浆,早就够本了。
“砰”
就在这时,施韬还想继续劝降的时候,船舱中央,传来了一个刺耳的弓弩声。
“噗嗤、呃、啊、、”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倚在木头上的张进,根本无力反抗,噗嗤一声,就被射杀了。
一支拇指头粗的箭矢,精确无误的射穿咽喉,钉死在木头围栏上,死不瞑目。
这一次金夏海岛围攻战,死战了近两个时辰。
明郑这边,忠匡伯张进,就成了第一个阵亡的兵镇大将,虽死犹荣,死而无憾。
“哼”
正蓝旗护军校孟格图,冷哼一声,大步流星的走过来。
穿过人群,挥其手中大斧头,咔嚓一声,张进的头颅,冲天而起,怒目圆睁。
“哼”
“施将军”
“跟这种海狗子,废什么话啊”
“不仁不义,不忠不孝,首鼠两端,寡廉鲜耻”
“即便是收降了,那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浪费狗粮啊”
“来人”
“把这个海狗子,剁碎了,丢下去喂鲨鱼”
“老子要给阿丽山,锡岱报仇雪耻,杀我正蓝旗,活腻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