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约好了,明天晚上我们再来。”
在月亮真的彻底落下之前,在天上还有星星闪耀时,无一郎率先提出了离场的申请,原因无他,凛光需要在太阳真的出来之前先一步赶回去才行,赶回训练场地,赶回那间屋子,在紧闭的门窗后躲避属于人类的白天。
“说好了,小子,明天晚上再来,肯定打赢你。”
实弥提着刀,一如凛光今晚来时见到的一样,区别只是脸上的表情再看不出半点开心,笑容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不满,那张脸上现在是愤怒还是不服气,就很难猜,但其实这两种情绪相差并不很大,猜不中也没关系。
“明晚见。”
相较之下,小芭内就显得冷静平淡,那双眼睛望过来时和他肩上的那条蛇有一样的感觉,也是充满战意。
“嗯嗯——”
凛光拖着模糊的长音,学着无一郎的样子朝着两人挥手告别,只是他的动作幅度更大,看起来更夸张。
无一郎看着身边踮起脚努力大幅度挥着手告别的凛光,在心底暗自感慨,凛光这下看起来就真的彻底像个小孩子了呢......
虽然无一郎本人不讨厌,但看起来对面的不死川和伊黑,就好像不太喜欢了。
“走了,凛光。”
在对面的两人再说出什么之前,无一郎先一步带着凛光转身离开,从起步到提速也不过迈开腿的瞬间,等到实弥咬牙切齿的低声咒骂出口的时候,他们已经跑到了听不清的地方。
“啊啊,不死川又开始生气了呢,真是,明明都是那么大的人了,却总是因为小孩子在生气,也不知道到底谁才更像是小孩子呢......”
凛光听到无一郎故作夸张的调侃,他转过头,少年脸上是不加掩饰的笑容,但凛光却没能懂他在说什么,实弥生气了吗?因为什么?因为他挥手的动作不够认真吗?还是因为他说再见的时候声音不够洪亮?
凛光歪了歪脑袋,但堵住嘴的竹子遏制了他无止尽的询问,于是他只将问题咽回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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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时候,事情困难的都不过是第一次,因为是第一次,因为对于未知的不确定,紧张因此有机会悄悄扎根,在每一个迷茫的瞬间都抽枝开出慌乱的花,随着逐渐高频的呼吸蔓延四肢百骸,被这样的情绪所笼罩时,人类很难不感到压力,很难不会觉得畏惧,更难说不会产生退缩的情绪。
但终究难的是第一次,随着迈出了第一步,做出第一次的尝试,随着对于未知的了解,不论之后是美好还是糟糕,这种情绪都会得到相对应的缓解,未知成为已知,即使结局不是所求,也终究不会像是一切开始前那样让人后怕。
换而言之。
就是指自从凛光加入了一次属于柱的夜晚之后,他就有了一个新的夜间活动。
鬼其实也是存在情绪的,和人类的无限相似,大抵因为他们本就师出同源,凛光很难感受到畏惧,却能明白紧张和压力。
在开始之前,他对陌生的一切并不期待,却也对这样的未知秉承怀疑,他也许不会喜欢,而随着抵达场地,路途中的欢喜被像是战场废墟一样的坑洼地面冲散,木刀落进掌心的瞬间,他想,他不会喜欢。
因为他不喜欢战斗。
战斗是没有意义的事。
人类无法战胜鬼,而鬼无法杀死鬼,不论是和谁战斗,都没有意义可言,甚至和他的初衷背道而驰,战斗剥夺了他和对方认识的机会,剥夺了他去交朋友的可能性。
所以他不喜欢战斗。
但现在他开始喜欢这个独属于夜晚的活动了。
因为来去的路上他享受久违的自由,因为无一郎很开心,因为他和实弥,和小芭内逐渐熟悉,他们也许未必将他当做了朋友,凛光却已经开始将他们划进自己的朋友圈范围。
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他们迟早会成为朋友,而凛光从来不缺的就是时间。
他依然不喜欢战斗,却喜欢和他们交手,因为他开始意识到,这其实不是一场战斗,即使实弥看起来是真的想要用那把木刀砍下他的脑袋,但这归根结底并不是一场目的为捕杀的追猎行动。
更像是一种训练,只是和凛光最近所接触的不同。
柱之间的战斗虽然看起来杀气腾腾,但回归本质,他们都只是希望互相之间可以得到成长和进步,是一种训练的手段,是一种磨练。
凛光后知后觉的想起,其实他很适应这种模式,因为这就是他大多时候和黑死牟相处时会出现的状态。
一方负责追杀,一方努力抵抗,黑死牟看起来是想要杀了他,而他也是真的想要逃脱追猎,但实际上,一如现在,没谁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虽然实弥看起来真的很想这么做。
但那柄木刀就算真的抵在脖子上,也不会对他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所以这更像是一种威吓。
“凛光要休息一会儿吗?”
强者和强者之间的战斗从来更有效,凛光自认为不属于强者,但在没有太阳的夜晚对上人类,他还是存在太大的优势,黑死牟教过他的一切真实的被身体所牢记,在每一次的战斗中都有所体现,这样的意外收获让他的心情很好。
“嗯——”
拖长的音调配合摇摆的脑袋表达着否认。
“我说,这小子就算把竹子摘了也没事吧,总是嗯嗯啊啊的也听不懂在说什么,还总让人觉得很没礼貌。”
虽然凛光觉得在场的人里最没资格提到所谓礼貌的就是实弥,但不可否认,实弥的观点还是值得认可的。
口枷的存在对于他而言是一种没什么意义的限制,说到底就算选的再认真,这也不过是一根竹子,生长的再结实的竹子难道能比得过鬼的利齿吗。
“赞同。”
小芭内轻轻点头,凛光于是在加入的第四个晚上,重新得到了发言的权利。
“谢谢。实弥。”
很难说是因为太久没说话而有些口不择言,还是因为凛光向来就是这样没神经的存在,总之这句话出口的瞬间,就招来了一只手掌。
宽大的手落在头顶,用力地捏住他的脑袋,男人的声音完全是咬牙切齿。
“喂,小子,给我放尊重一点,谁允许你就这么喊我的名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