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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其实是很奇怪的。

至少对于凛光而言。

小小的脑袋似乎总是想不通这个世界上的大多事情。

“这个世界其实很简单。”

猗窝座曾如此说。

“鬼要吃人,而人要杀鬼。”

就这么简单,只有一句话。

一句似乎是这个世界的铁律的一句话。

如此简单,如此直白,数百年来,一直如此。

但凛光想不通,不理解。

为什么。

鬼吃人是很正常的事。

但人杀鬼,似乎就是有点奇怪的事情。

因为鬼吃人是合理的。

鬼需要活下去,鬼的食物是人类,所以鬼吃人。

就像是人类需要吃菜,吃饭,吃肉,需要吃很多东西,需要喝水,为了活下去。

人类为了活下去,要吃下那么多的东西,要杀死那么多生物。

人类也需要狩猎。需要杀死别的动物,获取食物才能活下去。

但为什么人类却不能理解鬼呢。

明明鬼也是为了活下去而在杀人。

这么简单的道理,人类却无法理解。

人类是很复杂的生物,让这个世界也变得很复杂,让鬼觉得很奇怪。

至少让凛光觉得这个世界因此变得奇怪了。

路边的猫咪为了活下去会咬碎老鼠的头颅,会扑杀落地的飞鸟。

流浪的野狗为了活下去会争夺嘴里的食物,会追捕逃亡的兔子。

它们都在为了活下去而在努力。

同样是为了获取食物而掠夺别的生命,同样是最终杀死了别的生物,但人类却可以原谅这样的行为。

人类觉得猫灵敏,觉得狗英勇,他们甚至会收留这些动物,还有的,甚至会教会这些动物怎么杀了别的生物,训练它们成为更优秀的猎手,杀死更多生物。

所以到底为什么呢。

当鬼为了活下去而杀人的时候,当鬼为了活下去而吃掉那些死了的人时。

人类会咆哮着,捡起石头,举起刀刃,会张开嘴斥责,咆哮,怒骂。

会说要复仇,说鬼不可原谅。

明明他们也在做着同样的事,他们可以原谅更小的猫,更小的狗,却不会理解甚至和他们更相似的鬼。

为什么。

为什么人要杀鬼,他们甚至都不是为了吃鬼。

只是要杀死而已。

人类真是奇怪的存在。

————

人类是奇怪的生物。

凛光直到如今依然如此认为,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复杂性,他见了那么多人,认识了那么多人,却直到今天,也没能理解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好和坏是怎么被区分的,对他举起刀刃的就算是坏人吗,那如果那把刀瞄准的并不是他的脖子而是他身后的假人,那还算是坏吗?对他伸出没有武器的手掌算是好鬼吗,那如果那两只没有武器的手,却轻而易举的折断了他的肋骨,那还算是好吗?

蝴蝶忍对他算是好还是坏呢,她对他那么温柔,那么细心,那么耐心的陪伴他,和他讲话,和他分享,将他留在那里,那不算是好吗。

但那些药,那些针管,抽走的血去了那里,注射进去的液体又代表着什么,那些无尽的沉睡到底有着什么意义,那些其实不算是坏吗。

凛光并不是有意想要想到这些的,他总是会想到很多问题,太多了,大多的问题他都得不到答案,所以他总是将那些问题丢弃,得不出答案就不去思考,总之向前走就对了。

所以产屋敷其实没有完全说错。

凛光想。

因为他确实是在不断前行的,在丢弃着什么东西之后不断前行的。

但他不认为自己是那个捂住耳朵又闭着眼的笨蛋。

如果一定得用一个比喻。

他觉得。

他更像是一个背着一个竹筐在不断前进的。

一个空荡荡的竹筐,很大,轻便,他不知道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他身上的,只是从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它就已经存在了,而凛光,甚至在那之前就已经习惯了那个竹篓的存在,于是就这样背着它前行。

最初那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是空荡荡的,凛光也只是向前走,不断的向前。

然后当他遇到什么,看到什么,想到什么,竹筐就变得逐渐沉重了,他将那一切都装在那个竹筐里。

他在不断的前行,竹筐逐渐被填充,越来越重,越来越多,那是记忆的分量,是回忆的钻石。

他走的那么远,无法被清晰的时间丈量,在无尽的道路上留下足迹,一次比一次更清晰,因为身后的竹筐越来越沉重。

他不知道竹筐的极限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于是只是这样不断的前行,背着,走着,直到有人提醒。

说。

’你不能就这样背着这一切继续往前走。‘

凛光想,为什么不能呢。

他可以的。

就这样继续朝前就可以了。

’你不能,如果你一直这样背着全部,你就无法再前进了。‘

那个声音如此回答。

他不知道那是谁的声音,也不觉得这是很好的建议。

’如果你想要带着全部,那么最终你会失去全部。‘

他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也不在意,凛光想,他会带着一切继续朝前,就这样走。

可小小的凛光是有极限的,大大的竹筐也是,他可以就这样朝前走,可竹筐迟早会被不断增加的重量压垮。

破碎。

于是竹筐就这样出现了破洞,开始有东西掉落,被弄丢了,先是那些最小的,最早的,最不引人注意的,然后逐渐的,更多,后来的东西也开始掉落。

他捡到的东西越多,他所丢失的东西也就越多。

可他不知道,他忙着朝前走,忙着捡起很多,收集更多。

于是直到某个瞬间,等到他看到什么熟悉的存在,恍然的,他意识到,他曾见过相似的存在,他想要从背篓里拿出来时。

才会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背篓早就已经破旧不堪了。

那个背篓已经什么都装不了了。

破了。

东西全都掉光了。

就像他的心也破了一个大洞。

填不满了。

全都丢光了。

凛光其实不喜欢思考。

他不喜欢思考。

但大多时候,问题都不是凭空出现的。

正如此刻。

这些无意义的发散思维,其实来自于身侧那个简单的瓶子。

几分钟前,瓶子被送到他的手里,被用天音给他的那张手帕包裹住,用最简单的方法捆绑,手帕的边缘被当作绳索,绑在了腰带上,悬挂。

这不是一个很稳定的状态,对于那个瓶子,对于这块手帕,但凛光其实不是很在意这个。

但当他的身体倾斜,后靠,药瓶摇晃,水声咕嘟,那么轻,布料摩擦,那么小,却像是那个裂痕再次响在耳边,那么吵。

不稳定并不重要。

可不稳定代表着不安全。

玻璃瓶是脆弱的,易碎的,承受不了这样的不安全。

凛光不在意玻璃瓶,不在意碎玻璃,但这个脆弱的,易碎的玻璃瓶来自蝴蝶忍,他因此在意了。

短暂的半秒,用来思考,不是犹豫,只是还没想到更好的办法。

解开手帕。

缓慢的两秒。

他想到了。

凛光想起身后的那只木盒,那里有着一个袋子,小小的一个,可以如果用手帕包裹,缠绕,放进那里,蝴蝶和瓶子贴在一起,也许就会变得稳定了,它可以把它们放进胸口,而不是挂在腰带,那样它们也许就安全了。

凛光自然的转过身。

阴影的边界线在他的沉默中移动,在他的思考中消失。

太阳落下去了。

寂静就这样回归了这间屋子,但这次凛光并不在意。

屋子安静,但他的脑子里充满了声音,忍的。

他想起了很多,其实应该想起更多的,但他不记得也许本该有的更多了。

不过只是这些,似乎也足够他当作回忆了。

他记得忍是怎么伸出手,将那只蝴蝶放在他的掌心的。

记得月光之下女孩笑着的样子。

记得她像蝴蝶一样轻飘飘的落进他的世界。

这似乎就足够了。

————

“凛光,在想什么。”

寂静笼罩着这里,产屋敷不是无法忍耐寂静的人。

不然这里就不会这么安静,至少不会像是现在这样安静这么久。

凛光想。

男人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开口呢。

他不知道。

是因为他一直很聒噪吗?

是因为他窸窸窣窣包裹药瓶的声音太琐碎吗?

是因为他挪向木箱时磕碰到木头吗?

是因为什么?

“只是好奇而已。”

这是鬼见了也觉得不可思议的精准揣测。

凛光眨眼,脸上没有表情,但如果说没有惊讶,那是谎言,他不说谎,却也至少不想称赞产屋敷。

“在想很多。”

“原来如此。”

“你不好奇吗。”

“好奇的话,凛光,会告诉我吗。”

“……”

“是不会的意思吗。”

“不是。”

“那我就问吧。凛光在想什么呢。”

“在想,你们为什么都不催我喝药,忍总是要我准时喝药,说这样能帮上她的忙。但这次,她没告诉我要喝药的事,你们也不催我。”

不算说谎,这确实是凛光在思考的问题之一。

“啊,也许,忍是想要,跟你告别吧。”

“告别?”

“只是猜测而已。”

很奇怪的猜测,很奇怪的回答。

人类复杂,产屋敷也很复杂。

而在这一秒,想到这些的凛光后知后觉,似乎他也变得麻烦起来了,他想这么多事,揣测,推敲,分析,用语言辩驳,这是他从前不会做的,至少不愿意做,从前他只是听,后来他开始问,而现在他反驳。

这算进步吗,这是成长吗,这是好事吗,还是坏事。

他又在思考了,又有新的问题出现了。

也许这该怪产屋敷,跟这个男人待在一起他什么别的事也做不了,只能坐在这儿不断的思考,因为男人总是什么都不肯明说,总是什么都不说清楚,总是就这样,留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话,似乎有些道理,但以凛光的脑袋却又想不通。

当他问出一个问题,最终只会得到更多的困惑。

“人类为什么杀鬼。”

没有预兆,没有铺垫,没有任何的相关,这个问题就这样冒出来了。

产屋敷没有回答。

太阳落山了,在不久前,月亮升起来了,就在眼前,黑暗已经降临,而来的不只有阴影。

还有没收到邀请函的客人。

久违的会面。

其实也没有很久,但有些事情是说不清的,就像现在,当产屋敷沉默,当天音转头,当凛光感受到胸腔的剧烈脉动,像是有什么在一瞬间狠狠的攥紧了心脏。

他抬起头,月光之下,穿着西装的男人,就这样,一步步的走来了,淋着月光,驱散云雾,紫藤花所带着的毒素被吸收,转瞬间消弥。

几乎是不可思议的景致。

那双眼睛,在黑夜中,比明月更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