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伯爵’——一个令人浮想联翩的称谓。
背后代表的并不是某个贵族，而是只效忠于西境公爵本人的、处理特殊事务的群体，流言蜚语因此从未断绝，说她豢养面首、私德不修。
笑话，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只能说是层次还没到，只要是大贵族哪个没有一支人手帮自己处理各种各样不方便处理事情的人？她也不过是继承了父亲的权柄罢了。
伊安乐芙并不是个天真的姑娘，她处置过几个跳得最欢的造谣者，但无法堵住悠悠众口，这些无谓的困扰，或许也是权利所带来的必须背负的重量之一吧。
思绪飘忽间一个身影如同从阴影中凝结出来，无声地出现在房间中央。
来人穿着普通的亚麻长布袍，从身形能看出来这是一个男人，他的身形挺拔，脸上覆盖着一枚刻着隼鹰图案的银色面具，即使在公爵面前他们也无需摘下面具，这是他们的特权也是他们身份的象征。
“隼鹰。”伊安乐芙叫出了他的代号。
“大公。”代号隼鹰的男人微微躬身行礼，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多余。
“南边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他开门见山直接汇报重点。
伊安乐芙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软塌扶手。
‘南边的事’指的是西境近来兴起的那个毒瘤：独一教。
这个教派像野火般迅速蔓延，其教义极具煽动性：宣称世间存在唯一的、不可言说的真神，神已降下灾祸的预兆，那些从缝隙中涌出的怪物只是开始。
神将在最终灾祸降临前亲临人间结束苦难，而西境大力推行的魔导工业，则是‘窃取神之权柄’的邪恶造物，必须被摧毁。
这些说辞似乎很是笼统，很多宗教都可以套用这种话，然而这套说辞精准地击中了那些因工厂冲击而失去生计、心怀怨恨的底层民众。
更危险的是这个教派绝不仅仅是口头鼓动，他们在秘密训练信徒战斗技巧，甚至进行血腥的活人祭祀！
最近几个工厂工人接连失踪，各地治安所追查下去，最终捣毁了一个地下祭坛，在祭坛之下埋着的正是那些失踪者的尸体。
“没出什么问题吧？”伊安乐芙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处理得干净吗？”
她需要的是斩草除根而非打草惊蛇。
隼鹰点头，面具后的声音平稳而毫无波澜“南部的目标据点已清除，骨干分子大部分落网，行动迅速没有引起大规模骚乱，北部的还在追踪，或许下个月就可以行动，表面上看干净了。”
伊安乐芙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转折“表面上看？”
“是。”隼鹰的语气依旧冷静。
“麻烦在于后续，这个教派的核心层藏得很深，像滑不留手的鱼，我们抓到的大多是中层执行者和被煽动的狂热分子，真正的‘头儿’或者‘头儿们’始终没有露面。”
他顿了顿继续陈述困难“而且，根子没断。”
“大批底层信徒只是被驱散、被警告，他们大多是普通的农夫、破产的手工者，我们无法禁止每个人脑子里想什么，更无法阻止他们在私底下偷偷摸摸地聚会、祈祷。
隼鹰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罕见的凝重“更棘手的是……我们根据第一批落网者供出的名单去抓第二批人时发现，名单上有些原本只是普通信众的人在目睹同伴被抓、教派活动被打压后，反而变得更加狂热和虔诚了。”
伊安乐芙目视前方却没有看隼鹰，而是眼神空洞的看着房间中央的地面，口中喃喃道“他们……在‘殉道’中找到了更深的信仰。”
“是的大人，就是如此。”隼鹰对公爵大人的准确总结给予了肯定。
伊安乐芙闭上了眼，手指用力按压着太阳穴。
这比预想的更麻烦，高压清剿似乎反而成了对方凝聚人心的工具，她需要更有效的策略，不仅要治标更要遏制其扩散的势头，至少在她急需稳定的当下。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她揉着太阳穴，另一只手挥了挥。
等她再睁眼的时候，隼鹰已经消失不见，整个屋内重新只剩她一个人。
“来人。”
她说完这话侍从便立刻从门外赶来，要不说有钱人家就是厉害，不该听的时候就消失，该出现的时候立刻就能出现。
半个小时后。
“说说你们的想法。”她睁开眼，红色的瞳孔中映出面前坐着的这几个人“怎么应对？不要求立刻根除但要稳住局面，不能让它再烧起来。”
几名匆匆而来的大公亲信贵族面面相觑，他们本以为大公是要跟自己几个人谈谈领地上工厂建设和分工协作的事儿，没想到竟然是说这些。
不过其中有人显然早有准备，一个圆滚滚的身形立刻站起身。
“大人，我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也曾想过一些对策。”红袍青年说完后看向伊安乐芙，等着她的示意。
伊安乐芙看着面前这略有些肥胖的青年，这人名叫维尔·舒特，是舒特伯爵家族今年刚继承爵位的掌舵人，此前他名不见经传，唯一让伊安乐芙有印象的就是这个胖胖的青年似乎和范德家族目前在霍尔普的亚历山大克斯关系很好。
她缓缓点了点头，示意维尔继续说。
“首先一定要做的就是釜底抽薪，缓解民怨。”他语速不快却条理清晰。
“大公，各位，独一教能煽动人的根源在于很多人活不下去或者觉得活路被工厂断了，在此情况下大公需双管齐下。”
“一方面严令各地领主的同时加强审查，必须阻断这些小贵族暗地里的盘剥，在这段时间我们能明显看出邓尼爵士负责审查的东部几个地方都很稳定，这就是明证。”
“另一方面……”维尔继续道“相信诸位包括大公阁下都已经收到了一笔或多笔的订单，我的建议是把钱拿出来组织他们修补、新建道路和参与清理河道等公共工程以及成立建筑队或者运输队，要让他们有活干有饭吃，没闲心也没借口去听邪教蛊惑，这需要持续投入但能极大削弱独一教的土壤。”
“这是为了让那些失去了田地或者认为利益受损的人能够获得更多的赚钱渠道，同时也是为了未来的工厂运作建立基础，从亚历克斯……咳，从亚历山大克斯给我的回信中我注意到，霍尔普的基础道路和设施建设非常齐全，也确实对他们物资生产起到了非常积极的作用。”
伊安乐芙认真听着，微微颔首，经济手段是基础，她之前过于关注工厂本身，确实忽略了这些配套的安抚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