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宫殿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庄严肃穆,赵晏与李言笑于御书房中相对而坐,烛火摇曳,映照着二人凝重却又坚定的面庞。
赵晏微微皱眉,率先打破沉默:“言笑,今天如何?”
李言笑目光如炬,嘴角是噙不住的笑意:“哎呦,清闲无比,就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人也能使唤动了,折子看得也少了,大事更是没有。你呢?”
赵晏眼中闪过一丝苦笑:“我也一样。满朝文武竟然全都听从那几个人,叫我颇感意外!”
李言笑赶忙安慰:“不,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如果咱们猜测为真,那这几人早就借着他们的地位声望,蒙蔽欺骗了许多人了。官阶低下的,不敢质疑;官阶高的,迫于他们的资历深厚,得先皇恩宠,也反抗不了。”
赵晏点头,缓缓说道:“是,我都明白。一定要除了这几个祸害!否则如何重振朝纲!”
李言笑虽然表示赞同,但还是有些不忍心。毕竟这几个人虽然有罪,但楚姐姐,明月和杨钰他们没错,甚至于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被冒名顶替了。她思索了很久,筹谋之时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什么万全之策。
今时不同往日,赵晏身为皇帝,九五至尊,再也不是之前能和他们一起打打闹闹的皇子了。
自己现在虽是皇帝身边的丞相,但她也没忘记自己还是那个小郡主。
她忽而站起身来,又郑重其事地跪下:“陛下,我知道现在让你让步很难,但尘埃落定那一日,可不可以放他们的孩子一马?我保证他们毫不知情!真的!”
赵晏没有动作,静静地看着她,直直盯着她的眼睛,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你在包庇他们。”
“不,我是在帮你。”李言笑解释着,第一次觉得和他之间有了距离,对视时总有一股寒意,从头到脚贯彻全身。
察觉到她的害怕与乞求,赵晏还是松了口,扶起了她,摩挲着她手上的镯子:“好,都依你。但你要知道,你始终要站在我这边。”
拥抱使两颗心紧贴在一起,但此刻一丝嫌隙在他们之间横生。
“皇上,太后娘娘有请。”太监的通报声打断了二人。
“知道了。”
赵晏心里一万个不情愿搭理周瑶,尽管是她扶持自己登上皇位,但自此之后就再也没有了音讯,前朝乱成一锅粥她不可能不知道,当时是她与李言笑谈得条件,现在当上了丞相,不管不问,冷眼旁观,却在今日忽而传唤他,肯定准没好事。
“拜见母后!”赵晏恭恭敬敬地跪地请安,脸上带着不见眼底的笑意。
周瑶已经换上了太后的装扮,不过几月,发髻间生出的白发已经快要掩盖不住了。
强撑着身体,连夜传唤赵晏前来,是打算帮他最后一次。
“母子二人之间何必多礼?皇帝快起来,坐到哀家身边来。”周瑶抬了抬手,示意赵晏离她近一些。但话落到赵晏耳朵里,却有了另一层意思。
母妃虽然不是她直接害死的,但之前在宫中境遇如此艰难困苦,她身为皇后却不管不顾,怎么不是帮凶推手?
“儿臣不敢。母后今夜唤朕前来,有何事?”
周瑶看出了他眼里的戒备与怨恨依旧未消,微叹了口气,稍有失落。
“也罢。哀家且问你,今日朝堂之言可是认真的?”
“天子一言九鼎,儿臣并未玩笑。何况这样,朝堂才能风平浪静。母后不会不知道这几日的朝堂盛况吧?”赵晏本不想提起这些,但见周瑶神情颇为严肃,倒也想质问一句。
“你是在怨我?”周瑶扶着慧心的手站立起来,“你可知并非我不想插手,而是不能!”
赵晏微眯眼盯着她,满心都是失望。但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母后,太后,真以为我一叶障目,是个傻子傀儡吗?!我其实也疑惑过,先皇崩逝时,只有您在其身边,口谕也只有你一人知晓,纵使皇兄自愿放弃皇位,但只要圣旨一下,他也是稳稳的皇帝,你为何要帮我登上皇位?现在明白了,你一早就看破了局面,此时谁登上皇位谁就是靶子,你舍不得他,就把我推上来!是不是!”
他步步紧逼,直到将周瑶逼至桌边,退无可退。
“登上皇位后,朝臣一直对我心有不服,京城里传的谣言都快把皇宫堆满了,你却从始至终置身事外;还有李言笑,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做了什么交易,她成了丞相,底下那一大堆油嘴滑舌,奸险古板的老臣对她是怎么刁难的,你当真一点不知?嘴上说的最好,可心似冰窟,城府颇深。朕都有时候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要守住北阳的江山?”
这句话精准踩到了火药桶上,周瑶推开慧心的手,开始反攻。
“好小子,不愧是我选的皇帝!我告诉你,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人就是你,你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无才无宠的皇子,是我将你送上了皇位!我不想守住这江山?那当初是谁和他一起将这天下打下来的!我的治世之能并不比赵修差!只是因为这天下容不下我,我才委曲求全当了皇后。要不是因为爱他,我早就走了,这天下谁坐,我都无所谓!”
周瑶终于将在心里憋了好多年,好多年,甚至在赵修病榻前也未能宣之于口的话,如竹筒倒豆子般倾泻而出。
“是!我的确有私心,我就想让你当那个靶子。谁让那一天偏偏是你出生的呢?若非你克死了我的蓥儿,他现在定然是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地站在我的身边,站到皇位上替他的父皇治理江山!否则我还用机关算尽到将这份心安排到他身上吗!至于李言笑,身居高位,这是她必须承受的,刁难而已,你也太看不起她了。”
赵晏算是被她批判得体无完肤,双方虽未有刀枪剑戟,却都伤得沉重,鲜血淋漓。任何不堪的,肮脏的,全部暴露了出来,两个彼此之间有深仇大恨的人,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暮色如血,浸染着南国的每一个毡房。司徒皓月立于崖边,手中攥着那封密信,指节泛白。信笺上李言笑的字迹清秀却透着几分急切,她知道,北阳要变天了。
风掠过耳畔,带着些许凉意,司徒皓月的思绪却如乱麻般纠缠在一起。天盛与南国的联盟,表面上浩浩荡荡,旌旗蔽日,调兵遣将间尽显合作之态。可实际上,两国的算盘早已打得噼啪响。她已经亲眼看过父皇低声下气,在天盛面前小心翼翼地讨好,她又觉得父皇说的没有错。
司徒皓月望着北阳的方向,她与李言笑相识虽晚,但深知她并非一个等闲之辈。到时候攻下北阳能有几成胜算?
她想起了自己的使命,虽为公主,但从小被当作杀手培养,为的就是在某一刻实现自己最大的价值,若能杀死两个皇子,公主,重臣什么的,也算够本。
那日两人的相遇当然也是精心策划的,只是自己有了计划之外的一点真心罢了。
可若是威胁到了南国,那她便是剜了这心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