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御书房后,赵晏坐在龙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雕刻的龙纹,眉头拧成一道深痕。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眼底翻涌着沉郁——这三年的等待,不仅是对他和李言笑感情的煎熬,更是对他帝王心性的打磨。
他突然想到了越泽,他临死前不甘的眼神如重锤,时时敲在他心上: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里,弱一分便可能失去所有,唯有握稳权柄,才能护住想护之人。
第二日早朝,鎏金殿门刚开,朝堂上便已弥漫着异样的气氛。众臣垂首而立,眼角余光却频频互递,显然早已串通好。待赵晏登上帝位,还未及开口,陈荣便率先出列。
他虽年近花甲,却腰杆挺得笔直,脸上堆着谦恭的笑,眼底却藏着算计——他之前承了三皇子的恩,本来想着能攀上三皇子这根线,但是谁曾想三皇子兵败被囚,他只好赶忙投诚,之后也是时势造英雄,靠平定叛乱的功劳勉强站稳脚跟,如今唯有将女儿送入后宫,才能彻底攀附皇权,巩固陈氏地位。
“陛下,”陈荣躬身叩首,声音透着刻意的恳切,“天下初定,百废待兴,然皇室子嗣关乎国本。陛下正值盛年,却后宫空虚,臣斗胆恳请陛下选秀,为皇室开枝散叶,以固国本,也让天下人安心啊!”
他话音刚落,兵部尚书、御史大夫等十几位大臣立刻应声附和,有的捶胸顿足忧国本,有的引经据典说祖制,朝堂瞬间被“选秀”的声浪淹没。
赵晏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台下一张张“忧国忧民”的脸,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这些人,表面是为皇室着想,实则是想将女儿,侄女,甚至还有孙女安插在自己身边,借后宫之势巩固家族权力,不过是一群各怀鬼胎的利己之徒。
“朕登基未久,”赵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的威压,瞬间压下了朝堂的嘈杂,“边境流民尚未安置妥当,江南水灾还需赈济,百姓仍在战乱的苦海里挣扎。此时选秀,要征调民力筹备,要耗费国库银钱,朕于心不忍。”
陈荣却早有准备,立刻抬首反驳,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语气也硬了些:“陛下仁厚,臣等敬佩!可选秀乃皇室大典,所需不过国库九牛一毛,怎能因些许民生小事搁置?再说,选贤良淑德之女侍奉陛下,助陛下打理后宫,陛下才能更专心治国,这才是真正的安稳之策啊!”
见赵晏面色沉凝,始终不松口,户部侍郎突然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殿外,语气带着刻意的暧昧:“陛下不愿选秀,莫非是念着李丞相?说起来,李丞相以女子之身居相位,本就不合礼法,如今又与陛下过往甚密,外头早有流言……若陛下再因她耽误子嗣,恐会让天下人质疑陛下的决断啊!”
这话如同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朝堂的暗流。原本附和选秀的大臣们立刻转了风向,纷纷将矛头指向李言笑:“是啊陛下!女子干政本就是祸乱之源,李丞相与陛下不清不楚,传出去成何体统?”
“为了朝堂安稳,陛下当远妇人,早选秀啊!”他们唾沫横飞,眼底满是对“女丞相”的鄙夷,仿佛只要扳倒李言笑,就能顺理成章地让自家女儿入宫。
赵晏的指节骤然攥紧,指骨泛白,胸口的怒火几乎要冲破理智——这些人不敢直接与他抗衡,便拿李言笑当靶子,用迂腐的礼教攻讦她,何其卑劣!他正欲开口怒斥,却见一道青色身影从班列中走出,是叶朗。
叶朗身为新科状元,本应站在朝臣末位,此刻却挺直脊背,目光清亮如炬,扫过那些非议者时,眼底翻涌着罕见的怒意。他也是赵晏在朝堂上唯一的知心人——此前赵晏与李言笑的旧事,他早已知晓,却始终敬佩二人的情谊与能力。
“诸位大人此言差矣!”叶朗的声音掷地有声,瞬间压下了嘈杂的议论,“昔年商王武丁倚妇好治国,开疆拓土;东汉班昭续《汉书》,传扬经典,可见女子未必不能担重任。李丞相在平定叛乱时,亲赴前线制定战略;安抚流民时,彻夜拟定赈济之策,她凭的是实打实的能力身居相位,何错之有?”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陈荣等人脸上,语气更沉:“诸位大人不议如何安置流民,不议如何整顿吏治,反倒揪着‘男女之别’不放,私议陛下与丞相的私交,用流言蜚语攻讦有功之臣——这便是诸位口中的‘为朝堂安稳’?不过是迂腐透顶的酸儒之见!”
说着,叶朗抬手捧出朝笏,引经据典:“《礼记·王制》有云:‘国无九年之蓄曰不足,无六年之蓄曰急,无三年之蓄曰国非其国也。’如今国库大半用于赈灾与边境防务,若此时选秀,便是强征民力、虚耗国库,这才是违背‘以民为本’的祖制根本!”
他字字铿锵,句句切中要害,朝堂上瞬间陷入死寂。陈荣等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反驳却找不出半分理由——叶朗既摆了祖制,又提了民生,还点破了他们的私心,让他们无从辩驳。
赵晏看着为自己和李言笑据理力争的叶朗,紧绷的下颌线稍稍柔和,随即沉声道:“叶朗所言极是。选秀之事,待天下安定、民生富足后再议。此事朕已决断,众卿不必再言。叶朗深得朕心,一心为民,着,升为右相,退朝!”
说罢,他猛地起身,龙袍下摆扫过龙椅,不顾台下众人惊愕或不甘的目光,转身大步离开朝堂。回到御书房,赵晏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指尖却仍在微微颤抖——方才朝堂上的暗流汹涌,几乎要将他裹挟,若非叶朗挺身而出,他今日怕是要陷入更大的困境。
片刻后,他睁开眼,眼底重燃坚定:这场权力之争才刚刚开始,有叶朗这样的忠臣相助,有李言笑这样的知己相伴,他定能在这重重漩涡中杀出一条血路。他握紧拳头,低声许诺:“言笑,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定会扫清这些阻碍,让这朝堂成为一片清明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