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西汉朝廷连年用兵,赋役繁重,再加上历届刑官,多是着名酷吏,但务苛刻暴虐,不体恤百姓人民。
元封天汉年间,汉武帝刘彻复用南阳(今河南南阳市卧龙区)人杜周为廷尉。
杜周本来是南阳太守手下的一名办事人员,通过巴结上司得利,受推荐给张汤,升为廷尉史。杜周办事专门看上司的意思。上司中意的人他就故意减轻罪状,上司厌恶的人他就故意加以打击。在杜周任廷尉职期间被关入监狱的人数大增,被关监狱的时间也延长。杜周的做法还受到汉武帝的赏识,任命他为御史大夫,上升到三公的地位,家资无数。他的两个年纪大的儿子都成为重要地区的郡守,控制黄河两岸重地,而且和他们的父亲杜周一样的残暴。只有少子杜延年为人较为宽厚。
杜周平素沉默寡言,老成持重,外宽柔而内深刻,史称“内深次骨”,比起当时以严酷着称的其他一些“酷吏”,执法尤为严酷。当上廷尉之后,“其治大放(仿)张汤而善候伺”,即善于揣摩汉武帝刘彻的旨意,“上所欲挤者,因而陷之;上所欲释者,久系待问而微见其冤状”,以便开释。有人责备他说:“君为天下决平,不循三尺法,专以人主意指为狱,狱者固如是乎?”这是批评杜周办案,不以法律条文为准绳,而以皇帝的意旨为转移。杜周却回答说:“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着为律;后主所是,疏为令,当时为是,何古之法乎!”意思是,所谓法律,就是以皇帝意旨为准。诏狱的增加。
汉武帝在位后期,用刑益严。杜周任廷尉时,秉承汉武帝旨意,极能严历刻薄之能事。每年二千石以上官吏(指相当于郡守、九卿以上的官吏)因罪下狱的,前后达一百余人;加上各郡太守和丞相府、御史大夫府交付廷尉审讯的案件,每年不下一千余起。每一起案件所牵连的人数,大的案件达到数百人,小的案件也有数十人。办案奔跑的路程,近者数百里,远者数千里。案件既多,狱吏无法一一地详细审问,只得按照所告事实引用法令条文判罪,有不服的,便采取严刑拷打、逼取供状的办法来定案。于是,听说官府要逮捕的人,都吓得逃亡藏匿。
有的案件拖延十余年之久尚未结案。当时告状的多给别人加上“大逆不道”的罪名,牵连到很多人,廷尉及京师官府所属的监狱所捕的人多至六七万人;加上执法官吏任意株连,有时多达十余万人。汉武帝所任用的官僚,则以其只是“诋严”而碌碌无能,以致“官事寖以耗废”。对杜周则少有肯定,讥刺其“从谀”,专以秉承上意邀功,猎取高位。
因为战争频繁,赋役苛重,再加上酷吏手段狠毒,视人命为草芥,剥削民脂民膏,导致了齐国(治今山东省淄博市临淄区)、楚国(治今江苏省徐州市)、燕国(治今北京市)、赵国(治今河北省邯郸市)各地小规模农民起义纷起,杀郡守、都尉,攻占城邑。汉武帝开始派御史中丞、丞相长史督兵攻打,不能取胜。于是任命范昆与张德等为绣衣御史,持虎符发兵围剿。一地诛杀至一万多人。经过几年后,起义首领多被诛杀,但义军往往继续反抗。汉武帝颁布沉命法,规定民乱不能被镇压,负责的官吏都要被处死。各地官吏惧被诛,遂上下相匿。
与此同时,汉武帝直接指使者暴胜之,辄归咎二千石等捕诛不力,往往援照沈命法,好杀示威。
当时初在勃海郡中担任文学官的隽不疑,精通春秋,其言行举止必定遵循礼仪规范,声名闻于州郡。
那个时候,郡国盗贼蜂起。暴胜之被任命为直指使者,身着鲜艳的绣衣,手持锋利的斧娥,到各地镇压盗贼、监察郡国吏政,其执法范围远达东部沿海一带。对违抗其命令的人,暴胜之就以严厉的军兴法论处,其威名震动各州郡。暴胜之早就听说隽不疑很贤良,因此,他巡察至勃海郡后,便派随从去请隽不疑前来相见。隽不疑头戴进贤冠,腰挎饰有美玉和木刻图案的宝剑,身佩环、块等玉佩,阔袍宽带,盛装前往暴胜之住所拜谒。
隽不疑到了暴府门前,门卫想让隽不疑解下他的佩剑,隽不疑说:“剑是君子的武器装备,是用来护身的,不能随便解下来。如果你们一定要我解下佩剑后才让我进入暴府,那么请允许我现在就告辞吧。”
门卫于是将这一情况通报给暴胜之。暴胜之开门邀请隽不疑入府,望见隽不疑容貌严肃,神态自信,衣冠整齐庄重,暴胜之急忙离开座位拖着鞋起身迎接。
待宾主到堂上坐定,隽不疑端正腰身跪坐在地上说:“我身处荒远的沿海地区,很早就耳闻暴公子您的威名,但直到今天才有幸与您会面和交谈。大凡为官,太刚直则容易受挫折,太软弱则容易荒废政务,因此,最好的办法是在实施威严的同时给予恩惠,这样就能够建功立业,永保其位。”
暴胜之知道隽不疑不是一个平凡的人,恭敬地接受他的告诫,以很高的礼仪接待他,并向他请教在当时的形势下施政应采取哪些措施和手段。暴府的幕僚都是从各州郡官吏中选拔出来的优秀人才,他们在旁边倾听了隽不疑的谈话,无不震惊叹服。直至深夜,隽不疑才离开暴府。于是暴胜之就上表举荐隽不疑,汉武帝刘彻于是征召隽不疑到公车署,并任命他为青州刺史。
暴君不暴,亏有诤友,惟隽不疑亦从此着名了。又有绣衣御史王贺,被汉武帝派往魏郡后,既没有发兵捕杀所谓的“暴民”,也没有处罚执法不力的郡守,连那些遇敌畏缩不前、临阵脱逃的官吏,王贺也全都让他们获得释放。魏郡的官吏和百姓都非常感激这位“青天大老爷”王贺的仁德宽厚,纷纷劝导“暴民”自首服罪,使得魏郡当地没流一滴血,就实现了自主和平的局面。
王贺以和平方式解决魏郡的农民暴动,如此大的功劳,无论怎么样也应该获得朝廷的奖赏。然而在汉武帝刘彻看来,王贺的行为却是属于严重的“失职渎职”、“欺君罔上”,摆明不把皇帝“以杀立威”的旨意当回事,在独断专行的汉武帝眼里:忠诚得不够彻底,那就是彻底的不忠诚。因此,汉武帝刘彻很快便将王贺逮捕进京,准备秋后问斩,但是好在有诸多朝臣为王贺求情,才使王贺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只落得罢职的处分。
他曾对身边人说道:“吾闻活千人有封子孙,吾所活者万余人,后世其兴乎!”
王贺的话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安慰以及对其他人的激励,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自己随口一句话,日后竟然真的实现了。
在被罢免官职以后,王贺回到家乡,可是等待他的不是尊敬,而是排挤与打压。王贺的老家东平陵有许多名门望族,而这些所谓的大族最擅长的就是落井下石。在王家失势以后,当地的大族不断对王贺进行排挤,王家生活的举步维艰。
王贺不得已举家迁往魏郡元城县委粟里。由于王贺对魏郡官民有大恩,加之道德高尚,因而被地方上推举为乡老。元城当地着名的相士建公曾为王贺看相,预测他们家族在数十年后会出现一位皇后,此后家族会无比兴旺发达。
王贺听后哈哈大笑,认为这个相士只不过是在安慰自己,没想到五十年后建公的预言会成真。此是后来之事,在此暂时不说。
绣衣直指使者江充,本名齐,字次倩,西汉赵国邯郸(今河北邯郸)人。
江充因其妹善操琴歌舞,嫁与赵太子刘丹,才得以成为赵王刘彭祖的座上客。后来刘丹怀疑他将自己的隐私告诉了赵王,二人交情遂恶。因为江齐知道的事太多,刘丹使吏收捕他,竟然让他逃脱。刘丹便将其父兄抓来杀害了。
江齐仓皇逃入长安,更名为江充,向朝廷告发赵太子刘丹与同胞姐姐及父王嫔妃有奸乱之事,并交通郡国豪猾,狼狈为奸,恣意为害之事。汉武帝刘彻览奏大怒,下令包围了赵王宫,收捕赵太子丹,移入魏郡诏底狱严治,并判其死罪。
刘彭祖是汉武帝的异母兄,为了救儿子一命,遂上书称:“江充是个受缉捕而逃亡的小臣,现在随便耍弄奸诈,让圣上气恼,想借您的威严以报私怨,后果终难逃烹醢之刑,还是不知悔悟。我愿意精选赵国的勇猛之士,前去从军,抗击匈奴,为朝廷效力,以此赎刘丹的罪。”汉武帝虽赦其死罪,而其太子地位却被废了。
当初,汉武帝在上林苑犬台宫召见江充,江充请求以平常的穿戴叩见,汉武帝同意了。江充身穿织丝禅衣,服饰有些许妇人意味,丝帽上鸟羽作缨,走动时摇冠飞缨。兼之身材魁梧伟岸,容貌气派,使汉武帝望见就感到他与众不同,于是对左右人说:“燕赵真是奇士很多啊。”待江充上前,与他一番谈论后,汉武帝大为高兴。其实江充如此打扮行事,多半是知道汉武帝素来好美色之事,过去前有宠臣韩嫣、金日磾,都是因为貌美得宠,想来如此就是故意吸引汉武帝的注意,借此邀宠吧了。
江充请求出使匈奴。汉武帝问他有何打算,回答是“出使应因变制宜,以敌为师,事情不好预先打算。”汉武帝任命他为谒者,出使匈奴归来后,就拜为直指绣衣使者,督捕三辅境内的盗贼,监察豪贵们的越礼过分行为。
当时贵戚近臣中很多人骄奢越僭,江充一一举报弹劾,还奏请没收这些人的车马,让他们到北军营待命抗击匈奴。
汉武帝刘彻准奏后,江充即刻传文给光禄勋中黄门,对那些该去北军营待命的近臣侍中,告知门卫,禁止无令就出入宫廷。于是贵戚子弟惶恐起来,都到皇帝那里叩头哀求,表示情愿出钱赎罪。汉武帝答允,令他们各自按俸禄地位到北军交钱,这次朝廷共得数千万钱。汉武帝觉得江充忠直,奉法不阿,言语也合心意。
江充外出,碰上馆陶长公主等人在驰道上坐车行走,就喝问为何如此放肆,馆陶长公主说:“是太后的诏命。”
江充说:“只有公主可以,随从车骑都不行。”便把随从处罪,车马没收。
江充陪随皇帝刘彻前往甘泉宫,正巧遇上皇太子刘据的家臣坐着车马在驰道上行走,江充抓了交官处置。太子刘据得知,派人向江充求情说:“我并非舍不得车马,只是不想让陛下知道了怪我平日不管教左右。希望您宽恕一次。”江充不理睬,径直上奏,汉武帝刘彻说:“作为人臣应当如此!”于是对他更加信任,江充真是威震京师。他担任水衡都尉,亲族好友沾光的不少。
天汉五年,汉武帝刘彻下令改元为太始,取与民更始的意思。太始五年,又改元征和,取征讨有功,天下和平的意思。这数年间,汉武帝刘彻又东巡数次,终是看不见有仙人,而且连年旱灾,损伤禾稼。至征和元年冬日,汉武帝刘彻闲居于建章宫,恍惚之间看见一个男子,带剑进来,连忙喝令左右之人拿下。左右之人环集捕拿,并无踪迹,都是感觉诧异得很。
偏偏汉武帝刘彻说是明明看见,怒责门吏失察,因此诛死数人。实际就是汉武帝自己老眼昏花疑神疑鬼而已。汉武帝又发三辅骑士,大搜上林苑,穷索不获。再把都门关住,挨户稽查,闹得全城不安,直至十有一日,始终拿不住真犯,只好罢休。何与秦始皇当时情势逼肖如此相似呢?汉武帝暗想如此搜索,尚无形影,莫非是妖魔鬼怪不成,积疑生嫌,遂闯出一场巫蛊重案,祸及深宫。
自从汉武帝刘彻迷信任用方士,辗转引进,无论男女巫师,但有门路可钻,便得于出入宫廷。就是故家贵戚,亦多有巫觋往来,所以长安城中,几乎是变做了鬼魅世界。丞相公孙贺夫人,就是卫皇后之胞姐。
公孙贺的儿子公孙敬声,在太初二年由侍中直升为九卿的太仆,父子同居公卿之位。
公孙敬声仗恃自己是卫皇后姐姐的儿子,骄纵奢侈不守法令,汉武帝征和年间,擅自挪用北军的钱一千九百万,事情被发现后,被逮入监狱。
这时,汉武帝刘彻下诏搜捕的游侠朱安世还没捕获,急于将其逮捕归案,公孙贺自己请求追捕朱安世,企图用来赎公孙敬声的罪。汉武帝刘彻于是允许了公孙贺的请求。后来,公孙贺果然抓获了朱安世。
朱安世是京城的大侠,听说公孙贺想用他为儿子赎罪,笑着说:“丞相的灾祸牵连到宗族了。我正要告发丞相违法的事,诉讼的话很多,砍伐南山的竹子也写不完,用斜谷的木头做桎梏也不能束缚我,不让我告发”。
于是,朱安世从狱中上书,告发公孙敬声和阳石公主私通、指使巫师在祭祀时诅咒皇上,并且上甘泉宫在驰道上埋偶人,用很恶毒的语言诅咒。其实这些只不过是因为朱世安为人慷慨,用金钱贿赂当地的官员,令他们暗中勾结交通,制造污蔑之证据。
汉武帝刘彻接了朱世安的文书,阅览之后,勃然大怒,立刻下令拿下公孙贺。一并审讯查办,并把阳石公主连坐在内。廷尉杜周,本来就是狠辣手段的人,乐得罗织深文,牵藤攀葛。
阳石公主是汉武帝亲女,与诸邑公主为姊妹行,诸邑公主是卫皇后所生,又与卫伉为中表亲,卫伉本承袭父爵,后来坐罪夺封,卫伉为卫青长子。免不得有些怨言,杜周悉数罗入,并皆论死。公孙贺父子皆暴毙狱中,卫伉被杀,甚至两位公主亦不得再生,奉诏自尽。倒不如不生在这帝皇家。
汉武帝真是年老愚蠢?居然毫不叹惜,反以为办理得宜,所有丞相遗缺,命涿郡太守刘屈牦继任。
刘屈氂,是汉武帝刘彻兄中山靖王刘胜之子。征和二年(前91年)春,汉武帝刘彻下诏给御史说:前丞相公孙贺依仗和我的故旧关系,利用位高势重而做出邪恶的事情,增加肥沃的良田来为子弟、门客谋利,不顾广大百姓的疾苦;戍边士兵的粮食缺乏,不能想办法增加;贪图财货,致使百姓贿赂位居上流的官吏,我对他所做的这些事情已经忍耐很久了。但是他竟不自己悔改,还擅作主张施恩惠给边郡,想为自己寻求声援,令内地的郡县省减费用给边郡屯戍的军队制作车子,还让农民自己转运粮食送到边郡,而造成农民贫穷,牲畜疲困,又损耗马匹,使武备衰减;下面官吏随意增加赋税,导致百姓破产流亡;又假传诏令,以奸邪罪名逮捕朱安世。公孙贺父子的案件已由法官做出正确处理。任命涿郡太守刘屈氂为左丞相,把丞相长史分为两府,等待得到贤人再任命右丞相。亲近亲人任用贤才。是唐尧、周朝的常法。将澎地的二千二百户封给左丞相刘屈氂为澎侯。
惟汉武帝在位日久,寿将七十,每恐不得延年,时常引进方士,访问吐纳引导诸法,又在宫中铸一铜像,高二十丈,用掌托盘,承接朝露,名为仙人掌,得露以后,掺和玉屑,取作饮料,谓可长生,虽是一半谎言,却也未始无益。但汉武帝生性好色,到老不改。陈后之后有卫后,卫后色衰,便宠王、李二夫人。王李二夫人病逝,又有尹、邢两位美姬,争宠后宫。尹为婕妤,邢号ザ穑女官名,貌美之称。两人素不会面。尹婕妤请诸武帝,愿与邢娥相见,一较优劣。汉武帝令她的宫女,扮作娥,入见尹婕妤,尹婕妤一眼瞧出破绽,便知是别人顶替。及邢娥奉召真至,服饰不过寻常,姿容很是秀媚,惹得尹婕妤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惟有俯首泣下。邢娥微笑自去。汉武帝窥透芳心,知尹婕妤自惭未逮,乃有此态。当下曲意温存,才算止住尹婕妤的珠泪。但从此尹邢两人,不愿再见,后人称为尹邢避面,便是为此。夹入此事,也是一段汉宫艳史。
此外还有一个钩弋夫人,是河间赵氏女。
相传由汉武帝北巡过河,见有青紫气,询问诸术士,谓此间必有奇女子,汉武帝向来迷信,听了此言,便遣人查访,果然有一个赵家少女,艳丽绝伦,但是两手像是生怪病似的,拳曲不开,当由使人报知汉武帝。汉武帝亲自前往看验,果如所言,遂命从人解开两拳,无一得释。到了汉武帝自己接近这个少女的时候,她才随手伸开,但见掌中握着玉钩,很是以为惊异。于是汉武帝让人把这个女子载入后车,将她带回王宫。
赵女既入宫中,便即召幸,老夫得着少妇,如何不喜?当即特辟一室,使她居住,号为钩弋宫。也是金屋藏娇的意思。称赵女为钩弋夫人,亦名拳夫人。
太始三年(前94年),钩弋夫人赵氏为六十三岁高龄的汉武帝生下一个儿子,取名为刘弗陵,号“钩弋子”。
据说钩弋夫人赵氏竟然足足怀了刘弗陵十四个月,才把他生下来。汉武帝风烛残年还能喜得幼子,他十分兴奋,说道:“传闻中,上古的尧帝之母也是怀胎十四月才生了尧帝,如今钩弋也是这样啊!”于是,汉武帝下令将赵氏生产时候所住的宫殿之门命名为尧母门。
作者以为史书说钩弋夫人怀孕十四个月才生下刘弗陵,未免太过离奇。个人推测,极有可能,当时钩弋夫人入宫之后,为了巩固汉武帝对自己的宠爱,假装怀孕,假装怀孕后来,过了三四个月居然真的怀孕了,为了让自己的谎言不被皇帝怀疑,所以到了所谓十四个月,孩子出生了,所以才有怀孕十四个月生下孩子的说法。
汉武帝刘彻晚年宠爱钩弋夫人,皇后卫子夫察觉到威胁,也担心太子刘锯之位不保。
宫里或谓钩弋夫人,通晓黄帝素女诸术,能使汉武帝返老还童,仍然得每夕御女,这是野史妄谈,断不可信。汉武帝质本强壮,所以晚得少艾,尚能老蚌生珠。不过旦旦伐性,总有穷期,到了征和改元,汉武帝病已上身,耳目不灵,精神俱敝。前次见有男子入宫,全是昏眊所致;至公孙贺父子得罪,连及二女,更觉得心神不宁。一日在宫中昼寝,梦见无数木人,持杖进击,顿时吓出一身冷汗,突然惊醒;醒后尚心惊肉跳,魂不守舍,因此忽忽善忘。
适逢江充入内宫问安,汉武帝与谈梦中情状,江充却一口咬定,说是巫蛊为祟。全是好事。汉武帝即令充随时查办,江充遂借端诬诈,引用几个胡巫,专至官民住处,掘地捕盅,一得木偶,便不论贵贱,一律捕到,勒令供招。官民全未接洽,何从供起?偏是江充令左右人烧红铁钳,烙及手足身体。毒刑逼迫,何求不得?其实地中掘出的木偶,全是江充暗中教胡巫,预为埋就,徒令一班无辜官民,横遭陷害,先后受戮,至数万人。毒过蛇蝎。
太子刘据年已长成,性颇忠厚,平时遇有大狱,往往代为平反,颇得众心。汉武帝初时甚为钟爱,后来见他材具平庸,不能无嫌,更兼卫后宠衰,越将她母子冷淡下去。
还是卫后素性谨慎,屡戒太子刘据禀承上意,因得不废。至江充用事,弹劾太子刘据家人,卖直干宠,太子刘据不免介意。。嗣闻巫盅案牵连多人,更有后言。江充恐汉武帝晏驾后,太子刘据嗣位,自己不免受诛,乃拟先除太子,免贻后患。
黄门郎苏文,与江充往来密切,共同构陷太子刘据。
太子刘据曾经进谒母后,移日乃出,苏文即向汉武帝进谗道:“太子终日在宫,想是与宫人嬉戏哩!”
汉武帝不答,特拨给东宫妇女二百人。太子刘据心知有异,仔细探察,才知为苏文所谗,更加敛抑。苏文又与小黄门常融王弼等,阴伺太子过失,砌词朦报。卫皇后切齿痛恨,屡嘱太子刘据,上报冤诬,请诛谗贼。太子刘据恐汉武帝烦扰,不欲渎陈,且言自能无过,何畏人言。
已而汉武帝有疾,使黄门郎常融前往召传太子刘据,融当即返报,谓太子脸色颇有喜容。及太子刘据入宫省视,面带泪痕,勉强笑语。当由汉武帝察出真情,始知常融言语多有虚伪,遂将常融推出斩首。这苏文不得逞志,反断送了一个常融,不禁愤惧交并,便即告知江充。江充乃请汉武帝到甘泉宫养病,暗中让胡巫檀何,上言宫中有蛊气隐伏,若不早除,陛下病终难瘥。
汉武帝正多日患病,一闻檀何之言,当然相信,立刻使江充入宫彻查治理。更派按道侯韩说,御史章戆为协助,就是黄门苏文及胡人巫师檀何,亦得随江充同行。
江充手持诏旨,率众人入宫,随地搜掘,别处尚属有限,独卫皇后和太子两宫中,掘出木人太多。太子刘据住处更有帛书,语多悖逆,江充执为证据,趋出东宫,扬言将奏闻主上。
太子刘据并未埋藏木偶,凭空发现,且惊且惧,忙召少傅石德,向他问计。石德也恐坐罪,因即献议道:“前丞相父子与两公主卫伉等,皆坐此被诛,今江充带同胡巫,至东宫掘出木人,分明就是暗地陷害,殿下亦无从辨明;为今日计,不如收捕江充,穷治奸诈,再作计较!”
太子刘据愕然道:“江充是奉遣到来,怎得擅加捕系?”
石德道:“皇上方养病甘泉,不能理事,奸臣敢这般妄为,若非从速举发,岂不蹈秦扶苏覆辙么?”
扶苏被害之事见前文。太子刘据被他一逼,也顾不得甚么好歹,便即假传诏旨,征调武士,前往抓捕江充。鲁莽至极。
江充未曾预防,竟被拿下,胡巫檀何,一并就缚,只有按道侯韩说,是军伍出身,有些膂力,便与武士格斗,毕竟寡不敌众,伤重而亡。苏文章戆,趁机逃往甘泉宫。
太子刘据在东宫待报,不到多时,即由武士拿到江充檀何。太子刘据见了江充,气得眼中出火,戟指怒骂道:“赵虏,汝扰乱赵国,尚未快意,乃复欲构我父子么?”
说着,即喝令斩杀江充,并令将檀何驱至上林,用火烧死。虽是眼前快意,但未得实供,究难塞谤。一面使舍人无且,读若居。然后持节入未央宫,通报卫后,又发中厩车马,武库兵械,载运长乐宫卫士,守备宫门。何不急赴甘泉宫自首请罪?苏文章戆,奔入甘泉宫,奏言太子刘据造反,擅捕江充。
汉武帝闻言,惊疑道:“太子因宫内掘发木偶,定然迁怒江充,故有是变,我当召问底细便了。”
遂使侍臣前往召传太子。侍臣临行时,由苏文递示眼色,已经解意,又恐为太子所诛,竟到他处避匿多时,乃返回白武帝道:“太子谋反属实,不肯前来,且欲将臣斩首,臣只得逃归。”
汉武帝闻言大怒,欲令丞相刘屈牦前往拘拿太子刘据,可巧丞相府中的长史,前来告变。汉武帝问道:“丞相作何举动?”
长史随口答道:“丞相因事关重大,秘不发兵。”
汉武帝忿然道:“人言藉藉,何容秘密?丞相独不闻周公诛管蔡么?”
汉武帝当下命吏写成玺书,交与长史带回。丞相刘屈牦,方才闻变出走,失落印绶,实是没用家伙。心中正在惶急,忽然看见长史到来,持示玺书,刘屈牦乃取书展视,书中有云:
捕斩反者,自有赏罚!当用牛车为橹,毋接短兵,多杀伤士众!坚闭城门,毋令反者得出,至要至嘱!
刘屈牦看毕,才问明长史往报情形。其实长史往报,也并非由屈牦差遣,就是对答汉武帝,亦属随机应命。及向刘屈牦说明,刘屈牦颇喜他干练,慰勉数语,即将玺书颁示出去。没多久又有诏令传到,凡三辅近县将士,尽归丞相调遣。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当即调集人马,前往捕拿太子。太子刘据闻报,急不暇择,更矫诏尽赦免都城中的囚徒,使石德及宾客张光,分领拒敌,并宣告百官,说是皇上病危,奸臣作乱,应该速讨云云。
百官也毫无头绪,究竟不辨谁真谁假,但听得都城里面,喊杀声震动天地。太子刘据与丞相督兵交战,杀了三日三夜,还是胜负未分。至第四日始有人传到,御驾已到建章宫,才知太子刘据矫诏弄兵。于是胆大的出来协助丞相,一同讨伐太子,就是民间亦云太子造反,不敢趋附。
太子刘据部下,死一个少一个,丞相麾下死一个反多一个,长乐西阙下,变作战场,血流成河。枉死城中,恐容不住如许冤魂!太子刘据渐渐体力不支,连忙乘车至北军门外,唤出护军使者任安,给他赤节,令发兵相助。任安是前大将军卫青的门客,与太子刘据本来熟识,当面只好受节,再拜趋入,闭门不出。太子刘据无法再驱迫市人当兵,又交战了两天两夜,兵残将尽,一败涂地。
石德张光被杀,太子刘据挈着二男,南走复盎门,门已早闭,无路可出。巧的是有司直田仁,瞧见太子刘据仓皇情状,不忍加害,竟把他父子,放出城门。及刘屈牦追到城边,查得田仁擅放太子,便欲将田仁处斩。暴胜之已为御史大夫,在刘屈牦侧,急忙与语道:“司直位等二千石,有罪应该奏明,不宜擅戮。”
刘屈牦乃阻止,自去详报汉武帝。汉武帝怒甚,立刻命收系暴胜之、田仁,并使人责问暴胜之,何故袒仁不诛。暴胜之惶惧自杀。前愆究难幸免,但不族诛,还由晚盖之功。汉武帝又遣宗正刘长,执金吾刘敢,收取卫后玺绶。卫皇后把玺绶交出,大哭一场,投缳毕命。
陈皇后由巫盅被废,卫皇后亦由巫蛊致死,不可谓非天道好还。卫氏家族,悉数坐罪,就是太子妃妾,也是无路可逃,也一并自尽。
此外东宫属吏,随同太子刘据起兵,并皆族诛。甚至任安受节,亦被查觉,拘入狱中,与田仁同日腰斩。
汉武帝尚怒不可解,躁急异常,群臣不敢进谏,独壶关三老令狐茂上书道:
臣闻父者犹天,母者犹地,子犹万物也。故天平地安,物乃茂盛,父慈母爱,子乃孝顺。今皇太子为汉嫡嗣,承万世之业,体祖宗之重,亲则皇帝之宗子也。江充布衣,闾阎之隶臣耳,陛下显而用之,衔至尊之命,以迫蹙皇太子,造饰奸诈,群邪错谬,太子进则不得上见,退则困于乱臣,独冤结而无告,不忍忿忿之心,起而杀充,恐惧逋逃,子盗父兵,以救难自免耳。臣窃以为无邪心。往者江充谗杀赵太子,天下莫不闻,今又构衅青宫,激怒陛下,陛下不察,即举大兵而求之,三公自将,智者不敢言,辩士不敢说,臣窃痛之!愿陛下宽心慰意,少察所亲,毋患太子之非,亟罢甲兵,勿令太子久亡,致堕奸人狡计。臣不胜惓惓,谨待罪建章阙,昧死上闻!
汉武帝得书,稍稍感悟,但尚未曾明示赦免太子。
太子刘据向东逃到隶属京兆尹的湖县,隐藏在泉鸠里的一户人家。此地西距潼关三十里、长安三百里,东距函谷关八十里,紧靠当时贯通关内关外的交通驿道,又隐藏在峡谷中,位置非常险要。主人家境贫寒,经常织卖草鞋来奉养太子。后来刘据听说有一位富有的旧相识住在湖县,便派人去寻找他,却导致消息泄露。八月辛亥日,地方官围捕太子。国储副君三十八载的刘据不愿被陷他至此的佞臣捉拿受辱,自经而死。前来搜捕的兵卒中,有一山阳男子名叫张富昌,用脚踹开房门。新安县令史李寿跑上前去,将太子抱住解下。主人与搜捕太子的人格斗而死,二位跟随太子刘据出逃的皇孙也一同遇害。
卫太子败后,其妾史良娣、儿子刘进、子妇王翁须、女儿(皇女孙)皆在长安遇害。
李寿飞章上陈,汉武帝还依着前诏,各有封赏。后来查得巫盅各事,均多不确,太子刘据实为江充所迫,不得已出此下着,本意并不欲谋反,自悔前时冒失,误杀子孙!高寝郎车千秋,供奉高祖寝庙。又上书讼太子刘据受冤,略言子弄父兵,罪不过笞。皇子过误杀人,更有何罪?臣尝梦见白头翁教臣言此。真善迎合。
汉武帝果为所动,即召见千秋。千秋身长八尺,相貌堂堂,语及太子冤情,声随泪下。汉武帝也为凄然道:“父子责善,人所难言。今得君陈明冤枉,想是高庙有灵,使来教我呢!”汉武帝始终迷信鬼神。遂拜千秋为大鸿胪,并诏令灭江充全家,把苏文推至横桥上面,缚于桥柱,纵火焚死。特在湖县筑思子宫,中有归来望思台,表示哀忱。有诗叹道:
骨肉乖离最可悲,宫成思子悔难追;
当年枚马如犹在,应赋《招魂》续《楚辞》!
太子刘据既死,汉武帝诸子,各谋代立,又惹出一场祸祟来了。
欲知如何惹祸,请看下回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