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崔妤的眼神不对,她先是迷茫,然后震惊,悲痛……
崔妤什么动作都没有做,光是眼神就能透露出这些情绪,不敢想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而一旁的刘红也是沉闷的不行,这事儿绝对不简单,杨思佳和戴云开那两个傻子回到了越野车上,现在我们这一车人都察觉到了气氛不对,一个吱声的都没有。
我突然想到波拉特和张海的经历,按照这个逻辑,崔妤应该是能看到崔家老两口的遇害过程,甚至还能重新看到当年的父母和她自己。
这特么就有点儿狠了,我不经意地看了眼刘红,她侧过脑袋去谁也不看。
但是崔妤却伸手扒拉了她一下。
刘红歪头看向她,红色长发散落下来挡住了她的脸,崔妤只是看着她,但意思很明显。
这是真的吗?我想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刘红没说话,但指尖伸出一根细细的柳枝轻轻在崔妤手腕上缠了一下。
她都有这个本事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崔妤收回手守在原地呆坐着,约莫过了快半个小时,她突然发出一声闷吼,就像一个失声的哑巴悲痛到了极点才发出来的声音。
她将手撑在地上,像一个刚学会爬的婴儿,跌跌撞撞地往后座爬去,手腕儿崴地“嘎巴”一声也没反应。
我赶紧缩回放在过道里的脚,生怕挡着她。
她这个样子哪有一点儿报仇雪恨的痛快劲儿,怎么感觉比刚死掉的瘤鬼还惨。
崔妤一路爬到了行李箱跟前,我实在是太纳闷了,她来这儿干嘛?瘤鬼杀错了?
那完了,在座的每一位都脱不了干系。
崔妤完全没有时间理会别人,而是咽了口唾沫,跪坐在地上伸手去摸沾满瘤鬼血液的拉锁。
我伸手想拦,这玩意儿不是开玩笑的,她一个普通人哪受得了这个。
可刚才还反应迟钝的崔妤一下躲开了我的手,“哗啦”一声拉开了行李箱的拉锁,我看她态度坚决,也不好意思多管闲事儿了。
都这样了,随她去呗。
崔妤闭了闭眼睛,眼泪不经意就落下来了。
她再次掀开行李箱,面对那摊烂肉,崔妤竟然没像之前那样恐惧。
她颤抖着伸出手,缓缓靠近死去的瘤鬼。
这下我的心也沉下去了,完了,照这个架势至少得沾亲带故啊。
难道我刚才把着她的手捅死了她二姨夫什么的?
我还让她争分夺秒来着。
坏菜了,她一会儿不会抓紧时间捅我吧……
所以刘红那个反应是心虚吗?毕竟她还往人家亲戚头上插吸管了。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崔妤果然扑了上去,她一把就将瘤鬼捞出来扔到了一边儿去!
嗯?扔了?
这看着可就不像亲戚了,起码不像没仇的。
瘤鬼吧唧一声掉在了地上,而崔妤的眼睛还死死盯着那个行李箱,此时里头就是一些被染得乱七八糟的衣服,虽然叠的整齐,但已经被淡红色的血污染的没法看。
崔妤的手粘上了特殊的血,估计是实在有点儿疼,这会儿正在无意识地抽动着,而她就跟意识不到一样去翻里头的衣服。
先是一套衬衫,下头是黑色的外裤,然后是一件秋冬的羊毛衫,再然后是个马甲,里头还有年轻人的衬衫、收腿运动裤,然后最下面是一张人皮……
卧槽!人皮!
除了刘红,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站起来,脑袋狠狠砸在了车顶,但没人顾得上喊疼,都震惊地看向行李箱最底下那张人皮。
那人皮真是完全被当做一件衣服,整齐地摆放在底部,旁边甚至还摆了几个冰袋。
那张脸被压得很平整,右边额角有一块棕色的胎记,他闭着眼睛,乍一看就像皱着眉头,看起来安静又忧愁。
我认识他,我见过他,他是孙天齐。
他一直以为他应该有四十多了,但实际上也才三十多,可能是肩上背负的太多,过的就比同龄人匆忙。
孙天齐的手被平整地叠放在胸前。
我甚至能想到二十年前那个小少年,两手抱胸大言不惭地给邻居家的弟弟妹妹讲地下室的恐怖故事,穿着雨衣的崔妤就蹲在一边儿认真地听着。
现在他仍然两手抱在胸前,而崔妤还是在旁边蹲着。
崔妤的脸红了又白,大脑像是被眼前的景象撞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她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孙天齐的手背。
孙天齐的手背陷下去一个小小的窝,等崔妤的手一拿走,又轻轻弹了起来。
我甚至能感受到那人类皮肤该有触感,这简直让人发疯。
“天呐……天呐……”
崔妤突然收回手,情绪终于冲出了闸门,她的眼泪涌了出来,两手抱头跪坐在地上,嘴里只是来回重复着这两个字。
不光是他,我们其他人都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刚才崔妤还兴冲冲地等着孙天齐呢,可这人竟然一直在我们身边……
他悄悄死了。
说句难听的,报仇的时候都没把他那份儿算上。
我苦笑一下,他妈的,本来以为这个假老孙是要背着孙天齐跑路,结果竟然是背着孙天齐跑路,还他妈是背在行李里。
他是什么时候被害的呢?难道是在老宋大哥遇险之前,老宋肯定是听见什么声音才上去的,没准儿就是瘤鬼在干这个。
瘤鬼能用老孙的皮,当然也能用孙天齐的,他们父子俩肯定是有相像的地方,我甚至觉得老孙之所以遇害就是因为瘤鬼想要孙天齐,而老孙不过是个踏板。
崔妤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只是把脑袋抵在地上。
我不用多想都能理解她的崩溃,一个孩子从小被不亲近的爷奶抚养,结果有一天发现那竟然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这就算了,等她长大了决心回来报仇,却发现小时候对自己很照顾的邻居竟然做了一手跟那只怪物一样的饭菜。
等她终于报了仇,期待着分享战果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从小最坚定的盟友也被害了。
这是真正的鱼死网破,一个大网撒下去,只有一条小小的鱼儿冲破渔网活了下来,但她自己也已经遍体鳞伤了。
没人知道怎么安慰崔妤,光头这个雄壮的汉子都红了眼睛。
他抹了把脸,语气里有浓浓的悔恨:“诶沃日,我……你说我当时聪明点儿,快点儿问,说不定还能救上人家,我他妈长得这是猪脑子嘛?”
但这哪儿怪得了他呢,我又有什么屁用?我顶着这一身异血,甚至还抓错了怪物,人家现在还在麻袋里坐着呢。
可跪在地上不愿抬头的崔妤却接了他的话,她的声音闷闷的:“不是的,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