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篱大营的校场之中,一道枣红色的身影在被冻结于一起的泥土上飞驰而过。
夹杂着雪花的泥土被飞腾的四蹄带出,在空中散作一团之后,又落回了地面。
校场外,看着那熟练操着缰绳少年的军士沉默的点燃了手中的烟斗。
“老将军带来的人?”
负责选锋的裨将看着校场上熟练的勒停马匹的少年,摸了摸自己粗糙的手掌。
“是。”
马场的军士点了点头,随后跨过泥泞的校场,向那已经开始牵着马匹向着马厩而去的祝卿安走去。
在祝卿安和赵兴云在北篱大营的最后几天中,负责选锋的那名裨将来找了赵兴云好几次。
他每次来都是顾左右而言它,赵兴云大概是猜出来了对方的意思,只是就是拖着不让这对话进入主题。
终于在赵兴云准备带着祝卿安离开北篱的前一夜,那裨将特意提了两壶好酒进了赵兴云所在的小屋。
他看着正在桌案之前看着兵书的祝卿安,满意的上下打量了一番,他之前询问了对方一次基础的旗语和地理知识,对方都能答出来。
加上这熟练的鞍马功夫,以及赵老将军拿手的弓箭,这样的人才在军队里面属于被抢的那种。
他承认,之前自己因为上一次对方来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让他给以为成关系户了。
但是现在,他是真的想要将这个苗子给锁定了。
青龙阁内虽然和少年一样的潜力股也有一些,但是这些都是各个军功世家培养出来的好苗子,这些人往往在进入青龙阁之前就已经名花有主了。
而这少年则是他老上司的人,他记得他的老上司压根没有什么派系,准确来说在他的印象里赵老将军应该是先皇的心腹。
若是这少年最后进入青龙阁来,那么大概率是归入自己的麾下。
“好儿郎怎么能不当兵呢?”
祝卿安见那裨将大抵是有事情要说,在用眼神询问过赵兴云之后,便带上手中的书离开了这间小屋。
裨将看着离开的祝卿安,略显遗憾的抿了抿嘴,他原本是想要将这小子给一起留下来的。
但奈何这对师徒着实配合默契,每次他一讲这事情,都是由辈分比他高的赵兴云出面将他给挡住。
他若是去问那少年,那少年则是一副听师傅的乖宝宝模样。
裨将哪能不清楚,对方就是不想要走军伍这条道,但是这人他是当真喜欢。
他这一派脱胎于先帝的嫡系。
当年天佑帝登基之后虽然没有立即清理他们,但是他们这些余孽也失去了人员补充,此刻他们派系已经支离破碎了。
当今的天佑帝是文官出身,青龙阁现在的几个高层都是通过武举取仕,随后称为东宫属官的出身。
而先帝,也就是建安帝则是军伍出身,他的班底是玄武阁在燕国的旧部,他们这些先帝的嫡系也大都是通过玄武阁这条线路升上来的。
如今当权的武举团体在有意识的挤压着他们,等到他这个最后一位玄武阁上来的青龙阁高层也退下去了,他们这一派就必定会被逐渐消磨殆尽。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这算是什么好事吗,兵刃加身,多是无奈之举罢了。”
赵兴云摇了摇头,直接顶死了这位老下属的话。
“那是大头兵,咱们这不一样。
您是我的老上司,咱们可是天子亲兵,无论是待遇还是地位都是杠杠的,这事情小师弟不清楚,您还能不清楚吗。”
“以你现在的位置,应该知道那丹药的主材是如何得来的。
你扪心自问,愿意让自家小辈入这里来走一遭吗。”
赵兴云没有反驳对方对祝卿安的称呼,当年他确实是青龙阁弓箭和弩箭的教头,如今青龙阁内大部分老一点的军士也大都可以称呼他一声老师。
“这世道,我不吃人,人就吃我。
再说了,那玩意又不是直接用的肉,多少也算是隔了一层。
实话给您说,我家的小子虽然疲软的很,但是我侄娃子已经让我给安排到玄武阁去了。
再过两年走完流程,通过了考核,就能进来。
当年我是您选的锋,您应该知道,我是军伍遗孀出身,苦子日我也过够了。
我一个人,现在就可以让家里面成了当地的豪强,现在过惯了好日子后又怎么可能舍得失去。”
裨将把面前的酒碗满上,随后端起那略显混浊的酒水,一饮而尽。
“如今,我们这些老人已经没有什么退路了,实话给您说吧,我再有十年就该退下去了,到时候咱们这一派就没有人了。
小师弟是四脉往上吧。”
裨将看着赵兴云那突然锐利起来的眼神,不顾对方眼中的威胁之意,笑了笑,随后再次给自己满上了一碗烈酒。
“我就是想要给兄弟们留条路。”
“他不给你们当这条路,还有其它更好的路子可以走。”
赵兴云摇了摇头,小口抿了一口自己面前的酒水。
“他只要来,他自己本事硬,加上我捧场和您的面子,我这个位置他一定是可以坐稳的。
您坐过我这个位置,我不说您也应该明白,青龙阁是天子的亲兵,不仅要负责皇宫的保卫,还是陛下手中最重要的力量。
无论是哪位陛下都会抓得死死地。
如今那几个愣头青仗着自己是东宫的老人,自以为和当今陛下亲近,就一个劲的打压着我们,在青龙阁内拉帮结派。
他们认为自己忠心耿耿,但是陛下不一定会信,所以我还在这个位置上。
虽然如今我们看着惨,但是陛下一定是会需要青龙阁回到之前的那种制衡状态下去的。
东宫算是一股力量,陛下当年刚继位时塞进来的那几个人算是一股力量,为什么我们不能当最后的那股力量呢?”
裨将靠在椅背之上,他盯着面前的这位老上司,并没有用内力驱散酒劲的他此刻脸上已经挂上了一丝丝的红晕。
“一步登天。”
裨将竖起手指,指了指天空。
赵兴云摇了摇头,将桌上的那盘花生推到了裨将的身前。
“你说的无非是功名利禄,这些东西他不在乎,我也不在乎。
我只是觉得那些东西膈应,而这里面规矩多,不舒服。
他若是未来想要这些东西,从哪里开始都可以,我的功夫,放在哪里都是第一流。”